她在园子里闲逛,原是想躲着裴如璋,却不想刚逛了一小段,就见裴如璋大步而来。

    他腰细腿长,身形分明,宽大的衣袍叫他穿出纷飞飘洒的姿态,瞧着便有些摄人。

    奚应芷呼吸滞了一瞬,裴如璋已经走到身前。

    “军中有要事,我要去京郊大营一趟,你好生歇着不必等我。”

    奚应芷心中猛地揪起,想问什么却又咽下,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裴如璋一时没有动作,仍是静静地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片刻,藏风催了一句:“王爷,那边还等着呢。”

    裴如璋眉眼微沉,终是不再多言,甩袖大步离去。

    藏剑犹豫了一瞬,小跑着跟了上去。

    凑到藏风身边怪异问道:“军营十万火急的军情,王爷以往都是紧赶慢赶,今儿特意往后院跑一趟作甚?就为了看两眼?”

    藏风看傻子般看着他。

    “王爷的事你少管。”

    端亲王府,奚应芷心情复杂地回了屋子。

    她是想着和裴如璋保持一些距离,也好让自己缓一缓,可这新婚才第三天他就丢下自己走了,虽然知道是有正事,可心中难免低落。

    梧桐瞧着她心情郁郁,也好奇着问道:“王妃既然惦记王爷,方才怎么不和王爷多说几句话?”

    奚应芷低叹了一声,“那种军机大事,我若是过问难免他觉得我不知轻重。”

    她自小是作为庶女养大的,后来在奚府管过庶务,却也只知看些账本,掌家理事而已。

    真论起来,并未有人正儿八经教过她如何为人处世,更重要的是没有教过她如何做一个妻子。

    若是旁的时候对着旁人也就罢了,随意说些场面话总不会得罪人。

    偏如今她对裴如璋有了看重,心中有了估计和在意便愈发觉着束手束脚,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这些事梧桐也不懂,讷讷半日,主仆俩俱都相顾无言。

    奚应芷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裴如璋不在王府,府里头骤然冷清了下来。

    不过奚应芷很快就发现,嫁到端亲王府有一桩好,没有长辈要侍奉,整个王府除了端亲王,便是奚应芷最大。

    所以她可以毫无负担地睡到日上三竿。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不过天不遂人意,意外终归还是发生了。

    奚应芷浑身酸软地睡意朦胧间,院子里起了不大不小的喧嚣。

    不怎么吵,却也足够扰人清梦。

    “如今已是辰时了,我来给王嫂请安。”

    奚应芷发丝披散着从床上支起身子,梧桐忙上前扶着她,“姑娘再睡会吧,秦姑娘在外头说要请安,奴婢叫人打发了就是。”

    奚应芷也听出了秦雪莹的声音,打了个哈欠道:“算了,她的性子不是个会见好就收的,你们去打发不知她要如何发作。”

    梧桐有些感动,同时又有些赧然。

    实在是她们这些奴婢太无能了,不能为主子分忧,还得主子费神来为她们做主。

    挽好头发,奚应芷就让人将秦雪莹请了进来。

    “请王嫂安。”

    出人意料的,秦雪莹全然没了往日嚣张的模样。

    奚应芷和梧桐交换了一个眼神,俱都提起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雪莹和奚应芷之间不说仇深似海,也绝对算得上水火不容。

    而她的性子也不是能忍辱负重沉得住气的,能在奚应芷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定然是有所图谋。

    “莹妹妹今日有何贵干?”

    一声妹妹,若换做以往,秦雪莹早就挂脸了。

    如今却仍是和气友好,“王嫂这话太生分了,我想着如今王兄不在府中,偌大的王府难免冷清,这才特意来和王嫂说说话。

    府中这些下人都是跟在王兄身边多年的人,若是有哪个敢对王嫂不恭敬的,王嫂只管告诉我,我定然叫他们好看。”

    这话里头示威的意味几乎是聋子都听得出来,奚应芷神色莫名地笑笑,“莹妹妹这话才生分,你想我随时过来就是,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不过莹妹妹倒不必担忧有人对我不恭敬,王爷一早就与我说了,这偌大的王府都任凭我处置,莫说是对我不敬,就算只是碍了我的眼,他也容不了那人。”

    秦雪莹神色一僵,又飞快地恢复了过来。

    “原来如此,有王兄这句话,王嫂就不必担心了。”

    她强笑着又说起别的话题:“王嫂和董家姑娘素来交好,过些日子是她生辰,王嫂可要赴宴?”

    奚应芷警惕地没接话:“这个嘛,我得问过王爷。”

    她故作娇羞地低头,“王爷说了,要我大事小事都要与他报备,他性子霸道,我不敢擅作主张。”

    秦雪莹:……

    她今日虽是抱着和奚应芷交好的念头来的,可坐了这一会便被奚应芷明里暗里气得够呛,直觉再坐下去怕是要憋不住气撕破脸。

    便笑着恭维了几句就匆匆告辞。

    这番做派,反倒让奚应芷摸不着头脑了。

    这就走了?难道真是来陪她闲聊的?

    奚应芷暗暗否定了这个猜测,“今日王爷不在,你去将管家叫来,我也好认些人。”

    前几日她犯懒不愿意操心这些琐事,可如今麻烦已经找上门,她总不能还坐以待毙。

    管家裴年很快便到了。

    方才奚应芷对着秦雪莹炫耀的那些话虽是她自己厚着脸皮杜纂出来的,可实际上,裴如璋本人的态度和她话中的意思差不了多少。

    送往奚府的聘礼将王府的库房掏得干干净净,只剩了一排梆硬的兵器和铠甲。

    端亲王对王妃的重视可见一斑,整个王府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小的见过王妃。”

    裴年一见面就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奚应芷笑呵呵地让人打赏了一个荷包。

    其实她自觉平日为人处世不够大气持重,这却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人活在世上本就不可能都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人气度高华让人敬畏,也有人生性温和柔美,让人不自觉便心生好感。

    奚应芷恰恰便是后者。

    尤其是裴年跟在裴如璋身边多年,见多了他冷漠孤傲、隐忍专横,这会再看奚应芷不说话也似带着三分笑,很是言笑宴宴的模样,下意识便为王爷觉得欣喜。

    有这样的女子常伴身边,想必王爷性子也会松快些。

    “裴管家不必多礼,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这王府可有什么忌讳没有,若是有,日后我便多注意些。”

    裴年连连摇头,“这王府自然都是王妃说了算,王妃说有忌讳大家便忌讳。”

    奚应芷掩唇一笑,“裴管家日后可别再说这话了,王府除了我,还有旁的主子。”

    裴年略一思索,问道:“王妃说的可是羽风阁的秦姑娘?”

    奚应芷仍是笑,“我和莹妹妹也算是同窗,如今同住一府日后更该亲近,不知她平日饮食起居可有什么讲究?”

    裴年虽是王府的管家,可端亲王府女眷不多,他平日也不如何懂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闻言虽是有些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道:

    “秦姑娘性子乖张跋扈,不过她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王爷,所以王爷对她还算照顾。至于忌讳,倒也不必有什么忌讳。

    她虽然有些霸道,不过身边的孙姑姑很是明事理,平日孙姑姑劝她些什么,她多半也会听。王妃不必太放在心上。”

    奚应芷若有所思地点头,“这个孙姑姑是什么来历?”

    “孙姑姑是秦姑娘的奶娘,在边关的时候就伺候秦姑娘,和王爷也曾见过,后来秦家人都死了,她便跟着来京城伺候。”

    原来如此。

    这就有些棘手了。

    裴如璋性子虽然冷,可奚应芷知道他极重恩情。

    秦雪莹的父亲救了他,若是普通人给秦雪莹一笔银子,再许一门好一些的婚事,就算得上极为知恩图报了。

    裴如璋却将她认作义妹带回京城,还请封了郡主,一度让她在京都炙手可热。

    而后若不是为了奚应芷,想来秦雪莹郡主之位还会好好的。

    那个孙姑姑若和裴如璋是旧识,又能让秦雪莹这么个爆碳脾气对她俯首帖耳,想必不太好对付。

    奚应芷心底飞快地盘算了一番,又以她初来乍到要小心周全的由头,让裴年多关注秦雪莹和孙姑姑,便让裴年退下了。

    才歇了没多久,门房就送了封帖子过来。

    赫然便是董慧生日宴的帖子,还附了董慧手写的一封信。

    信上写及知道奚应芷刚成婚,不便赴宴,但她家中已经在为她商谈亲事,想必很快就要将她嫁出去。

    女子一旦成亲,就再也不复闺中女子的无忧无虑,这才想与奚应芷见上一面。

    奚应芷捏着信,亦是充满感慨。

    她曾以为她的情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宝,然而婚姻本就是男女之间最平凡的东西。

    无论你希冀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女子,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怎样的憧憬和渴盼,却总是逃不开这样既定的命运,注定会成为某某夫人。

    若是女子可以不成亲地过一生,该多好。

    如今裴如璋不在府中,她也不必请示了谁再做决定,奚应芷便略带惆怅地回了信,告知自己会赴宴。

    没想到到了董慧生辰这日,裴如璋仍旧没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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