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夫人查账……你?还是夫人让的?”

    谢铮的声音里,难得带着疑惑。

    倒不是他怀疑纪芜的能力,毕竟去往暨城时,他从小庶女的身上看到了许多出乎意料之事。

    所以,这区区庄子上的小账,定然难不住她。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为府上庄子里的账,原本就有人收有人查,且负责此事的,是他母亲留在京都的人。

    那些人皆是母亲的心腹,绝对信得过。

    虽然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可在面对如今侯府的当家主母时,依旧毕恭毕敬。

    所以,夫人对他们也是非常信任的。

    纵然谢铮不怎么管侯府里的事,将大事小情全权交给夫人纪明昭处理,却也知道——

    因着对这些人的信任,所以只有每年的年末,才需要报一次汇总,年中是绝不会查账的。

    而平时的每次查账,他们也都是打着夫人的名义去查。

    不过,这样的事情就只有侯府的主子们才知道,外人并不知晓。

    究竟为何,夫人让伤成了这样的人,在这时候来庄子查账?

    此刻,纪芜被谢铮搂在怀里,听着他话语里的质疑,不由得抿了抿唇。

    侯爷他……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看不了侯府庄子上的账,还是……她不配看?

    若非嫡姐吩咐,她离开京都后,只会去她自己的小庄子上,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可既然嫡姐让她来收账,那她听从就是。

    一直以来,她非常感恩嫡姐对她的好,很希望可以多为姐姐分忧,所以才主动揽下帮姐姐查账的事。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

    纪芜闷闷不乐地想着,却并不知道她要做的,本就是一桩不需要做的事情。

    她伸手推了推谢铮,想从他怀中离开。

    谢铮是习武之人,本就感官敏锐,他察觉到怀中的小庶女忽然不高兴了,却不知道她为何不高兴。

    他从未哄过人,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如何哄人。

    见她不断地用手推他,并且逐渐用力,便下意识地松了手。

    可就在两人的身体彻底分开后,却不知为何,彼此心里都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几乎瞬间,谢铮就想将人重新拉回来,抱在怀里。

    还没等他伸出手,纪芜已迈开脚步,仓皇离开屋中。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等谢铮再起身时,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果决。

    既然已经回到京都,自然该去向陛下复命。

    昨日归来时,天色已晚,城门关闭,加上之前派人送过奏疏,所以不必非得立刻进宫。

    今日却再也拖延不得。

    谢铮吩咐一声,带人离开了庄子。

    从屋里出来后,纪芜去了庄子里的小池塘,她坐在池塘边,抬起双手轻轻拍在自己脸上。

    ‘纪二娘啊纪二娘,你可要清醒一点,你不是在梦里,不可以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侯爷他虽然假扮过你的夫君,但那只是假扮,你必须时刻牢记,他是你的姐夫。’

    ‘还有,你的目标是帮姐姐生一个侯爷的孩子,以此来偿还嫡姐的恩情,并且获得需要离开京都的所有凭证,你绝不能被任何人绊住脚步!’

    不断地在心中反复默念以后,纪芜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从池塘边起身,回到屋里,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

    侯爷他……就这么走了?

    她怔愣片刻,随即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虽然她收整了心情,可当她不断地与侯爷相处时,也难免会有不清醒的时候。

    如今侯爷不辞而别,恰恰说明是她自视过高,更该清醒才对。

    转过身时,她恢复了平常模样,冲着屋外吩咐一声。

    庄头来到她面前,得知她代替夫人查账,只以为跟以往一样,不敢有丝毫怠慢,很快将半年的账目都呈送过来。

    纪芜屏退众人,专心查账。

    因为一直以来,庄子上的账都有专人打理,所以清晰明了。

    但毕竟要看半年的账目,还是花了不少时间,甚至连午饭都忘了吃。

    等纪芜将全部账目看过,又写完此处庄子上的汇总时,已然过了晌午,她感到疲倦,想要歇会。

    可当她躺在床上,闻着残余的松柏香气,昨晚的一幕如同书画一般,不断浮现于脑海之中。

    她索性起身,快速收整行囊,命人前往下一处庄子。

    与此同时——

    前往皇宫复命并被留在宫中用过午膳的谢铮,正向着侯府归去。

    已然得到主子回京消息的常柏,跟在他身旁。

    “如何?”清冷的声音传来,虽只有短短两字,可常柏明白主子问的是什么。

    “请主子恕罪,伯府那边都被封了口,所以……”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身边冷意更胜,常柏将头压得更低。

    谢铮淡淡开口。

    “伯府之内,能把一件事封得如此严密,大概只有当家主母能够做到,那是夫人的母亲,你自不能用什么手段,不怪你。”

    常柏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到主子又问道,“侯府里的情况呢?”

    “回主子,属下收到您的消息后,立刻暗中排查,原本查到了一个有问题的,可……那丫鬟已经死了。”

    “死了?”谢铮转头看他。

    “是,已经有些时日了,算起来,是李大夫人登门找茬的第二次,当时您也吩咐过属下,查一查是否有人跟那边往来。”

    听常柏如此说,谢铮眯了眯眼,顿时想了起来。

    “有个丫鬟失足溺死在池塘里,你查到了她的身上?这么说,并非失足?”

    “应是如此,可……当时按您吩咐查的时候,并不知晓后面会有这事,且那段时间时常下雨,她在池塘边失足溺水,是极有可能的,但如今再查……”

    常柏越是说着,就越觉得心虚。

    主子拢共交给他两件事,偏偏一件事都没能查明白,那丫鬟死得太久了,总不好将尸体挖出来让人验尸。

    谢铮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不必再查了,从今天开始,在府上安排暗卫。”

    “是,”常柏连忙应声,迟疑着开口,“主子,此事要告知夫人吗?”

    思虑片刻后,谢铮淡淡开口——

    「从前,二姑娘:侯爷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以后,侯爷:小庶女她怎么又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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