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纪芜会寻这支商队带她离开,是因为最初与白日斋打交道时,曾跟商队的首领有过些交集。

    那时便知,这支商队与其他商队不同。

    各地的商队,通常会在正旦之前,赶回商栈所在之地,如此才能在正旦日与家人团聚。

    可这支商队的习俗,却是要在正旦这天,从京都出发,经过大概半年时间,回到商栈。

    那时,将这一路的货品卸下,卖上一个好价钱,然后换一批人,装上当地特产,一路再回到京都。

    来京都时会走水路,行程更快一些,大概腊月进京。

    届时,从京都招揽的伙计就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等到正旦日,再次出发。

    今年赶巧,从京都出发的商队伙计,都是当地人,没有京都的。

    如此一来,之后有人想要调查纪芜的行程,总得耗费一番力气。

    至于没有凭证跟过所的纪芜,究竟如何从京都离开,还要感谢商队的首领。

    当然,在此之前,她曾与首领交过底,说了自己没有凭证跟过所,但有其他可以行走在外的东西。

    两人过去结识,这是头一回打交道。

    况且,那日会面,纪芜身穿女装,看样子就知道身份不凡。

    这样的小娘子竟然不顾外面的危险,想要离开京都,让首领决定要帮她一把。

    所以,那日的对话当中,他特意问了她是否会易容。

    今日,在他看到纪芜后,便将商队里一位才去世老者的凭证跟过所,借给她用。

    待到离开京都,去到下一处城池时,他会将老者的凭证跟过所彻底注销,届时便是查无可查。

    纪芜再凭借自己手里的东西行走,会安全很多。

    而她之所以没有凭证跟过所,也可以行走在外,还得感谢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于婆婆。

    中秋那日,于婆婆曾受谢铮所托,来找纪芜喝酒。

    她很喜欢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小丫头,所以送给她一只锦盒。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纪芜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将这只锦盒打开,里面放置着一块小巧的铭牌。

    这是当年于婆婆凭借自身功劳,得到的赏赐之一。

    她利用这块铭牌,拥有了自己的凭证跟过所,有了一个独立的身份。

    这块铭牌在官府是有记载的,加之是陛下所赐,因此可以算是一种担保跟证明。

    倘若没有凭证与过所之人,持此铭牌,可以暂时充当凭证跟过所,担保之人便会是于婆婆。

    纪芜看到这块铭牌时,愣了很久。

    后来发现铭牌之下还压着一张字条,是于婆婆的字迹,上面只有一句话——

    【孩子,若决定了,就大胆走吧!】

    这原本,是留给纪芜走投无路时的退路,她没想过真的会有用上的一天。

    因为那时,她已经决定不走了,要与谢铮成婚,生儿育女。

    况且,当时的她打从心底里认为,他一定会为自己得到她想要的。

    却没想到,终究还是失望了。

    直到……嫡姐的身孕以及谢铮对她的软禁,让她觉得自己已是无路可退,才决定动用这块铭牌。

    如今,她已顺利离开京都。

    在她最初的计划中,是想着动用了于婆婆的铭牌,离开京都后,就立刻跟商队的人分开。

    如此,等到谢铮发现她不见了,派人找寻时,不会牵连到商队。

    当然,这其中并非没有疏漏。

    若她出城时就用了于婆婆的铭牌,待到谢铮查至此处,有可能会联想到她。

    届时,他只要吩咐下去,严查这块铭牌的出现,就很可能会找到她,或许……将她逼死在外。

    所以那个时候,纪芜是打算赌的。

    她赌谢铮舍不得她死,情愿慢慢找她,也不敢禁止这块铭牌的使用。

    而这,会为她争取一些时间,能离京都远远的。

    天大地大,倘若命运愿意再护佑她一次,她就能获得自由。

    若是不能……

    一旦被谢铮找到,她就以死相逼,到时候如何就到时再说。

    但纪芜没想到的是,在这件事的关键里,命运便护佑了她一回,她借用了商队里死者的凭证。

    如此一来,以后再去其他地方,动用于婆婆的铭牌时,便不会被轻易发现。

    除非……哪一天于婆婆不在了。

    但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选中了一处安居之地,利用铭牌做担保,为自己改名换姓,拥有一份新的凭证跟过所。

    从此,就能天高海阔。

    纪芜靠在商队的货品上,听着商队里有人唱歌,虽然听不懂,却令人心情极好。

    因为,这是自由的声音。

    ——

    京都之内,皇宫。

    祭天告祖等一系列繁文缛节之后,大臣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宫,谢铮则跟在陛下身旁。

    “你这孩子,不出宫去歇一歇,跟着朕做什么?”

    “陛下,今日是正旦,臣想求一道赐婚的旨意,臣想娶永宁县主为妻。”

    闻言,乾元帝停下脚步,睨向跪在地上的谢铮,“娶她为妻?难怪你之前想要给她抬一抬身份,你以为这样做朕就会答应?”

    “陛下,您之前答应过赐婚的。”

    “嘶……朕是答应过,但朕不是说了,要缓一缓吗?”

    陛下的语气中带着不悦,谢铮听出来了,可他已然想好,因而无所畏惧。

    “已经缓了几个月了,正旦是好日子,请您让臣府上双喜临门吧,臣愿用军功来换,请陛下成全。”

    “军功?你可知你积攒的军功足以让朕封你为国公!”乾元帝的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朕原本是打算立了太子之后,就让太子请封的,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甘愿放弃国公之位?值得吗?”

    “值得,”谢铮毫不迟疑,再度叩首,“求陛下成全。”

    “你呀……”乾元帝叹了一声,“罢了,跟朕走吧!”

    大约两刻钟后,谢铮手拿圣旨,从内廷出来,直奔皇宫之外。

    常柏正在宫外候着,见主子出来,笑着将手中的锦盒奉上。

    锦盒里,装着一只小巧的香囊。

    得知是纪芜亲自绣的,谢铮眸光温和。

    他将香囊取出,系于腰间,随即摸了摸袖口里藏着的两页书筏,向着永安伯府而去。

    而此时,永安伯府内。

    王氏瞧着来主院请安的妾室与庶女们,却唯独不见纪芜身影,心中不免奇怪。

    正要唤李妈妈派人去问问,就见有下人从屋外进来,向她行礼,“启禀夫人,舅夫人的书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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