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碗里盛了几块,递给李弘业,“这是你的。”

    小孩爱甜腻,但正值换牙期,还是应该节制些。

    再说也是担心他一个小孩子,抢不过这帮牲口。

    范成明连忙道:“我也夹点。”

    见众人怒目而视,讪笑道:“我去其他地方吃。”

    范成明分了一大碗拔丝红薯,再从灰堆里扒拉出来两个烤红薯,挥一挥衣袖自个吃“独食”去了。

    门一关,谁知道是他吃了,还是吴越吃了呢。

    世人对孝行的要求逐渐妖魔化,仿佛只有“自苦”才能体现孝心。

    拔丝红薯没有肉,用的也是素油,食材是山上“捡”的野果,如此不值价的东西,偏偏因为一丝甜味,就被归为享受一类。

    享受,是守孝期间万万不该有的行为。

    没让吴越身着单麻衣,日日在灵前嚎哭,夜夜在草棚里入睡。

    在卫道士看来,已经是莫大的宽容。

    冯睿达紧随其后,也用碗扒拉。

    众人敢怒不敢言,谁叫他官高呢。

    面对众人如炬的目光,冯睿达淡然解释,“给我兄弟带点。”

    段晓棠轻声道:“玄玉不喜甜食。”

    冯睿达愣住片刻,仿佛想什么,辩解道:“我不止一个兄弟。”

    还有一个不知道该称呼亲兄弟还是堂兄弟,因公负伤的冯睿晋。

    而冯睿晋的口味,段晓棠和李弘业都不清楚。

    这关,算他过了。

    一群将官吃着比蜜甜的拔丝红薯,口中说森冷无比的话题——关于他们身后事。

    这场景既荒诞又真实。

    靳华清摇头晃脑,带着几分自嘲与憧憬,“往后若能给我谥个忠武就好了。”

    靳武压根不在意这种能让整个家族沾光的好事,在一旁泼冷水,笑得肆意,“你真敢想!”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自诸葛亮后,“忠武”便成了武将排名第一的美谥。

    温茂瑞将要求降下来一截,“重臣护丧,遣使吊唁。”

    规格仅次于需要由帝后出面的国葬,也是莫大的荣耀。

    孙安丰补充一条,“陪葬皇陵。”

    再问道:“将军,你说呢?”

    段晓棠淡定道:“人死万事空,火一烧,骨灰随风飘散,想去高山就去高山,想去大海就去大海。”

    温茂瑞瞠目结舌道:“将军,这是你们老家的习俗?”

    段晓棠点头道:“嗯,火葬是主流。”

    孙安丰眉头紧锁,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无奈,“将军,你知道它在大吴还有个别名么?”

    段晓棠点头,挫骨扬灰嘛!

    一般的乱臣贼子还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哪怕是杨胤,现在还有一颗头在,虽然已经成为大吴最高规格的展示品之一。

    孙安丰万分不解,“图什么呢?”

    段晓棠:“自由。”再加上墓地太贵。

    薛留和相娑罗作为半专业人士,深觉头痛,实在不知段晓棠的身后事该如何操办。

    按她的意愿大逆不道,不按又有违当事人意愿。

    薛留尴尬道:“没其他的吗?”

    段晓棠:“树葬也能接受,骨灰埋在一棵树下,化作肥料滋养它长大。”

    “海棠树最好,其他漂亮的花花草草也可以。”

    薛留不禁追问道:“有什么说法?”

    段晓棠笑道:“骨灰、草木灰不都是灰么。”

    温茂瑞脑子都快干冒烟了,“这怎么能一样呢!”

    段晓棠:“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冯睿达远比其他人想的开,死后什么样不在乎,只要能将仇敌一并送走便好。

    “别花花草草,能不能搞点实在的,能结果子的!”

    怜香惜玉的人设,别立得那么正。

    段晓棠正色道:“海棠能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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