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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一十九章抹去他掉落的一滴泪

    其实陆怀舟说的不假。

    目光也是有温度的,特别是当夏知晚侧着脸对着他的时候,她呼吸之间带着的温度,他都能感受得特别明显。

    但夏知晚不信,她莞尔地耸了耸肩,便不再接话。

    车子一路朝着郊外开着,人烟慢慢变得稀少起来,明明刚刚司机开车的时候夏知晚是睡不着的,但这会儿开车的人变成了陆怀舟,她倒是觉得自己闭上眼睛就已经进入了梦乡里。

    许是陆怀舟的车开得比较稳,但再怎么稳还能有专业的司机稳吗?

    带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问题,夏知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院子了,带一些中式风,准确来说,应该是中式和现代的结合。

    古铜色的大门明明带着一些古色韵味,上面却装有智能的密码锁。

    陆怀舟将车停好,“到了。”

    夏知晚迷迷糊糊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下了车之后才看清这栋小院的外观。

    她之前住过的南苑算得上是海城第一院落了,不过其中尤为重要的原因是,南苑是坐落在海城市中心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因为贵,所以排在前面。

    但若真要比起来的话,夏知晚觉得,南苑其实没有这里恢弘,只是因为这里算是比较郊外的地方。

    夏知晚不忘打开后排的车门,拿着刚刚在便利店的东西。

    见她提着购物袋,陆怀舟忍不住调侃道,“就这么一会儿还提上吃的吗?”

    夏知晚含糊其辞地点头,紧跟在陆怀舟的身后。

    陆怀舟站在古铜色的门前,输入着密码,“九月十六是她的生日,所以这里的密码是0916。”

    夏知晚听的一知半解,不清楚陆怀舟口中的‘ta’到底是谁,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输入密码之后,叮的一声门就自动开了,缓缓向两侧推开。

    “不过我对她的印象,其实只在这座院子里了,我不回来这里,其实好多时候,都不清楚,这世上还有她的存在。”

    智能的灯光在门打开的瞬间就亮了起来,照亮着整个庭院的气派。这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徘徊在陈旧和现代之中。

    夏知晚仰着头看着逆光中的陆怀舟,从这个角度,都能看到他错落的眉宇。

    “你说的‘ta’是谁?”

    陆怀舟愣了愣,这才提起从前从未在夏知晚这里提到的人物,“我的母亲,中日混血。”

    其实说来悲哀,陆怀舟对母亲最深的印象,居然是中日混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夏知晚继续朝前走着。

    夏知晚其实一早就有预感,陆怀舟想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但没想到,背后的原因这么沉重。

    她作为曾经陆家的媳妇,知道自己一直有这么一个婆婆,但是从未见过,甚至连她和陆怀舟婚礼那天,也未曾见过。

    “这世上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吗?我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都是肯定的,因为我的母亲,不要提爱了,她甚至都不在乎我。”

    陆怀舟的眉眼染上几分悲哀。

    夏知晚跟着他进了朝南边的房子。

    他输入着密码,同样的0916,甚至陆怀舟还自嘲地笑了笑,“明明她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可这里所有的密码都是用的她的生日。”

    夏知晚不知该说什么,似乎一个人从不提起什么事情,人们就自然而然地觉得那个人其实不在乎。

    所以她从前觉得,陆怀舟可能不在乎,但此刻才是真的明白,他哪里是不在乎,他只是没提。

    夏知晚觉得,陆怀舟大概是那种习惯让伤疤慢慢愈合的人。他的伤疤这么多年,都没愈合,可想而知,他这些年的苦痛和哀伤。

    弄清了这些之后,夏知晚反倒是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说安慰人,她一点都不在行。

    陆怀舟回头看向夏知晚,“你不安慰安慰我吗?”

    夏知晚凝着眉,“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她没办法和陆怀舟感同身受,她觉得自己现在就算是说一些安慰的话,也不过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大道理。

    成年人谁不懂大道理呢?

    陆怀舟轻笑,他脸上的云淡风轻差点让人以为,其实他不在意自己的母亲是否在乎自己,“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安慰许蓁蓁就安慰得挺好的。”“挺好吗?”

    夏知晚挑着眉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她不敢安慰,怕哪一句话不对,就搞砸了。

    是的,挺好。

    陆怀舟很喜欢夏知晚能像安慰许蓁蓁那样安慰自己。

    但等了半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陆怀舟深吸一口气,带着夏知晚往卧室里走去,只是每走一步,他的心情就沉重一分。

    他其实不爱过生日的。

    每次生日,他都能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个抛弃了他的母亲,他不是想用责任感来束缚那个人,他只是觉得,或许有些事情是可以兼容的呢?

    夏知晚跟在陆怀舟身后,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沉重了不少。她几度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问道,“这是她以前住过的房间吗?”

    看房间里的布局,挺像的。

    房间里有淡淡金色的立式衣柜,上面还挂着一些大概二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夏知晚很懂这些款式,因为她小的时候,妈妈就是穿着这类型的衣服。

    立式衣柜旁是一张大床,床单是灰色的,看着很是陈旧。

    床边有落地的窗户,而床边还摆着一些画架之类的东西,夏知晚又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房间里挂着一些比较随意的油画。

    从陆怀舟那里得知这就是他母亲之前住的卧室之后,夏知晚继续问道,“她也爱画画吗?”

    油画在经过了这些年的氧化之后,颜色有些变化,但不妨碍这些油画的灵动性,也能想象出画这些画的人多具有生命力。陆怀舟点头,又摇了摇头,“她的爱好还挺多的,插花茶艺骑马球类,画画只能算是她众多爱好之一。”

    夏知晚突然懂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陆怀舟的母亲从未回来过。

    即便这样的庭院很大,可再怎么大,在陆怀舟母亲那里,都太小了。

    海要足够的大,才能任鱼儿游。

    这里对陆怀舟的母亲来说,就好像是一道枷锁,锁住了她丰富多彩的人生。

    夏知晚客观地评价着,“她的画,很漂亮。”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同时拥有那么多爱好的时候,还能将其中的爱好变得专业。

    从这些油画里,夏知晚觉得,陆怀舟的母亲,不管是任何爱好,都不能算作是爱好,毕竟,只是喜欢却不精的兴趣,是被称为爱好,但精的东西,那就是专业和强项了。

    就比如她自己,她从来不觉得画画和设计是她的爱好,她会觉得那是自己的专业,在爱好之上。

    夏知晚也瞬间就懂了,陆怀舟的智商是随了谁了,是随了他的母亲。

    陆怀舟双手插在口袋里,仰着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油画,童年的那些印象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他抬手,抚着画的右下角,那块红色的地方。

    这是他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而染上去的东西,那么突兀。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坐在小阳台那里画画,她喜欢在那里画画,穿着绸状的睡袍,左手拿着一根点燃的蓝莓味儿的香烟,右手描描画画的。我小时候调皮,爱拉着她陪着我一起玩,那天她画画的时候我一直吵着她,让她去陪我玩。”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怀舟突然眼眶有些红润。

    夏知晚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可她却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该如何去安慰呢?她还没有想好。

    只能攥紧了手心,手中的购物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明明我那时那么调皮,她说她马上就画完了,让我再等等,我却那么没有耐心。

    一秒钟都不想等,抓着她画画的手不停地摇晃,还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调色盘,她画了一周的油画,就那么被我毁了,可她却一点都不生气,马上就放下了画笔,抱着我去了庭院里踢球。”

    夏知晚不知为何,她自己也跟着眼红了。“其实有时候我宁可她是因为我太过调皮所以离开的。”

    陆怀舟咬着薄唇,眸光湿润无比,还携裹着淡淡的哀伤,“但她并不是。其实人如果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就有改正的机会,但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曾有改正的机会,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后悔,后悔为什么她还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不能懂事一些,乖一些。”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情绪,是真的能传递的。

    夏知晚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那种难过,那种哀伤,已经弥漫进了她的心底。

    她似乎看到,那一滴悬挂在陆怀舟眼角的泪,几乎就要掉出眼眶了。

    可那一滴眼泪,就这么悬挂着,倔强的悬挂着,你看它似乎要掉落,但其实这一滴泪,不会掉落。夏知晚上前,抬起手,抚平了他眼角的湿润。

    葱白的手指在灯光下更显纤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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