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猜测,宵夜局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林弈楼自不用说,他背后经营着庞大的集团,涉及不止商场,还有秘阁这样的组织,那些尔虞我诈的门道清楚得很。
至于岳清灵,同样的神将府出身,大夏也有大夏的牵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权力的角逐与斗争大同小异。
所以,他们都清楚,霍山甲的这个猜测,可能性极高!
“好了,不管这件事的情况为何,就算真是那样,凭我们在这秉烛夜谈,也是聊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林弈楼轻叹一声:“时辰不早了,都歇了吧。”
霍山甲知道林弈楼所言不错,这件事就算他的猜测没错,又能如何呢?去叫商皇武东偿命吗?还是让洛山剑宗跟大商朝廷开战?
这无疑都是无稽之谈的事情。
可是,那么多同门的性命,就那么白白断送在这种权力争斗的诡谲手段里了吗?
正义少年忽然觉得心中悲戚。
最关键的是,他将心中猜想写作飞信发去了神将府,而父亲久未回信,他不知道是因为军务繁忙,还是……因为知情,所以无话可说。
粥喝完了,菜夹光了,年糕自觉揽下洗碗收拾的活计,一道法诀出手,残渣尽除,碗筷焕然一新,打完收工。
酒劲上头,醉醺醺的霍山甲脚步踉跄,林弈楼将他搀扶着回房,顺势跟岳清灵道了声晚安。
“世兄晚安。”岳清灵回了一声,也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沉睡两日初醒,她这会自是没有丝毫的睡意,霍山甲的猜测依旧萦绕在她脑海之中。
大商朝廷和洛山剑宗针尖对麦芒,对她来说,这其实应该算是件好事。因为她是夏朝子民,是大夏神将的独女。
商皇想要吞并天下,一统神州之心昭然若揭。可难道夏朝陛下和燕朝女帝,就不想肢解大商?
坐在床上的岳清灵沉思良久,想起对她照顾有加的两位师兄,三师姐虽然喜欢拿话调侃她,但其实对她很好,她的洛山剑法,都是有琴师姐手把手教的。
倏地,岳清灵面色一沉,飘散的思路却是忽然回忆起密室之中,面临绝境的同门对自己拔剑相向的情景,眼神霎时浮现几分阴翳,又随即散去。
深呼吸两下,岳清灵面色清冷,踌躇半晌,终是起身在书桌前坐下,提起笔,将此番自己的经历,以及霍山甲那可能性极高的猜测,还有这些年自己知晓的一些事情尽书飞信纸上,然后往窗外弹出一抹流光,将消息发回了岳神将府。
与此同时,一抹飞信流光也落到了刚回到自己房间的林弈楼手中。
展开一看,是莫叔发来的两套功法。
《提线木偶》和《使魂之术》。
信上说,这两套功法,应该能够操控起来那具尸身傀儡。
随意看了两眼,林弈楼就直接收进了乾坤戒内,不管是那一套功法,都至少得是通玄境界才施展得出来,现在看浪费感情。
打了个哈欠,感觉还是睡觉实在。
……
……
大夏,上京城。
同样巍峨的城墙宫殿丝毫不输大商皇宫的宏伟威严,说来在大商崛起之前,尚且处于六大皇朝时代时,大夏就是公认最繁华昌盛的国度,故而比起朝安城的大商皇宫,夏朝上京的皇城,更添了几分金碧辉煌的奢华。
静心殿,大夏皇帝寝宫所在。
大夏皇帝‘赵明极’未着制式龙袍,只穿了寻常的白衫,大喇喇地半躺在偏殿长椅上,看着岳举呈上来的书信,漂亮的眉眼闪着浓浓的兴味:“有意思啊有意思。”
比起皇帝陛下的无拘无束,岳举正襟危坐,刚毅沉稳的面容不见喜怒,应声说道:“确实没想到,大商朝廷和洛山剑宗的矛盾,竟然到了如此不可调和的地步,大商朝廷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残害洛山的年轻弟子。”
“这有什么奇怪?商皇武东强势至极,绝对容不下不能为他所用的力量,洛山剑宗傲立天下千年,遗世独立,想让洛山学天一观成为朝廷附庸,风满楼再如何不理事,这事他绝对不会答应;陈素衣也不会答应,田震卿那个一根筋的老家伙同样不会答应。所以啊,这事一点也不稀奇。”
赵明极坐了起来,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后道:“朕说的有意思,指的是林家那个小子,老岳啊,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啊,武东这么一折腾,倒是给你送了个好女婿啊。”
岳举淡淡道:“确实没想到,林家那小子确有几分本事,这一次若不是他……”
轻叹一声,他心中依旧后怕,故而语气多了几分真挚:“若不是他,怕是灵儿真的也要跟那些洛山弟子一样,把命留在鬼王宫里了。”
“话说回来,灵儿竟然会写这样一封信来,也是有点意思。”
赵明极一笑道:“那孩子重感情,当年她成了洛山弟子,朕有意无意,就想让她搜集点洛山剑宗的情报回来,结果这么些年,每每只说些无甚所谓的事情,想不到这一次,干货挺多啊。”
岳清灵信中倒是没写当时洛山弟子拔剑相向的细节,岳举只笑了笑道:“孩子总会长大的。陛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是否要与洛山合作,共抗商皇?”
“不着急……”
赵明极淡笑两声,随口道:“无论是大商还是洛山,都是庞然大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
……
因为岳清灵的苏醒,飞舟上原本低沉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尴尬。地宫之内的龌龊历历在目,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的飞舟范围里,实在让人难受,每每见到岳清灵,他们就忍不住想到那时候卑鄙的自己。
岳清灵自己都没说什么,洛山弟子中反而自己先出现了内讧,那些地宫中率先对岳清灵出手的人遭到口诛笔伐,然后反唇相讥,当时除了刘智扬等少数几人坚持本心,没有同流合污,其他人就算没有出手,同样没有阻止,这会装什么清高正义?
路过常子翼听得大怒,将大放厥词的几个人通通拉到甲板上揍了一顿。
自那之后,除非有必要,洛山诸位弟子就再也不出房门了,俨然在飞舟上开启了闭关模式。
本来,飞舟速度不慢,再两天就回到洛山了,根本没必要搞成这样,可惜就是话赶话,最终成了一场闹剧。
那点破事林弈楼没兴趣去关心,听年糕吐槽说了一通,感觉浪费时间,内心毫无波澜。
出去透气的小蘑菇蹦蹦跳跳跑回了房间,手里抓着一朵仿佛云做成的花,递给了林弈楼,嗯嗯出了几个声调,最后一通比划。
“岳姐姐给你做的吧。”
面对手舞足蹈的小蘑菇,瞥眼那朵白云似的花朵,林弈楼不用猜,这会飞舟上,还有这个心情和兴致做这事的,也只有岳清灵了。
果不其然,小蘑菇欢乐点头。
小蘑菇怕生,上了飞舟之后,跟那些洛山弟子也不算亲近。
年糕向来自律,虽然偶尔会陪着小姑娘玩闹一会,但主要心思还是放在修行上,再者,小年糕可没有聚云为花这种逗小丫头的巧妙心思。
至于接触时间长一些,勉强算熟的霍山甲,三观受到冲击的霍少爷和其余洛山弟子一样,正烦心着,寻常不出船舱。
除了岳清灵,因为年糕说了她是准少夫人,小蘑菇难得愿意同她亲近一些。
岳清灵略感羞涩的同时又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带着一种爱屋及乌的情绪,倒是非常喜欢带着小蘑菇玩,乖巧懂事又懂得撒娇卖萌的娃总是很讨人喜欢的,相处起来还能放松心情。君不见那些萌娃短视频下嗷嗷直叫的男女直接想把别人家的娃打包带走的评论绝对充满了真情实感。
近来心情烦闷的岳清灵和小蘑菇可以说一见如故,相处得跟亲姐妹似的,甚至说出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想把小蘑菇拐到她自己的床上去。
可惜,玩得再好,在所有权方面,小蘑菇还是认准了林弈楼,她根本不从。
这让林弈楼多少有些成就感,这些日子没白养啊!
……
……
倏地,房门轻叩,小蘑菇喜笑颜开地小跑过去开门。
门外的岳清灵提着食盒,巧笑嫣然。
小丫头跟只蝴蝶似的绕着岳清灵转了起来,又跟小狗似的嗅了嗅食盒,亮亮的眼睛抬起来,仿佛在问姐姐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那小模样看得岳清灵满心柔软,伸手抚了抚小丫头蹦跳间有些散乱的头发。
“四师姐。”年糕上前见了一礼,然后很有眼力见地告退。
走进屋的岳清灵将食盒放到桌上,微笑道:“这两天都吃的六师弟做的饭,今天我下了厨,给师弟回个礼。”
林弈楼也不客气,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拿了出来,一笑道:“这洛山快到了,六师弟开始上线了啊,林世兄该下线了是吧。”
“是啊。”岳清灵娇声笑道:“这在宗门之内,自然还是以同门称呼合适。”
“行吧,师姐说得对。”林弈楼笑应一声,给小蘑菇递去一碗米饭:“来吧,咱尝尝师姐的手艺。”
“手艺自是没法和你比的。”岳清灵道:“还望师弟莫要嫌弃。”
“哪里话,也是有段时间没尝过师姐的手艺了,甚是怀念啊。”
林弈楼说者无意,岳清灵听着却感觉这话有几分撩人,神色有些扭捏。
看出岳姐姐害羞了的小蘑菇笑着给岳清灵和林弈楼各夹了块肉,场面一时温馨不已,就连反应慢一拍的林弈楼都心觉异样,仿佛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一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之前用饭都是在食厅,哪怕也只有他们几人,但到底是公共地方,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今天岳清灵拿了食盒过来,三人独自在这船舱房间里用饭,别有一种亲密的感觉,特别是人小鬼大的小蘑菇眨着水汪的眼睛来回打量,不时咯笑一声,似乎在打趣暧昧的男女僵硬的相处。
岳清灵感觉拿食盒过来的举动着实草率了些,虽说确实是有意亲近,但这会搞得自己莫名其妙如坐针毡,这饭吃得略显尴尬。
飞快地吃完饭,岳清灵将碗筷一收,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林弈楼也是不自觉松了口气,看向眼中兴致不减的小蘑菇,伸手用力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你倒是看戏看得很开心啊。”
小蘑菇任由一头秀发被揉成鸡窝蓬乱的模样,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
……
归山的飞舟漫渡云间时。
官道客栈中的周达看着商皇陛下传来的飞信旨意,不禁再度想起那位林少爷。
原本尽诛洛山年轻弟子的杀局,竟然迎来了鬼王宫彻底覆灭的消息,而原因,竟然是林弈楼意外介入,插了一脚,导致局势翻转,被困的洛山弟子逆风翻盘。
“林弈楼……”
周达淡漠笑了笑:“还真是个有趣的林少爷啊!”
飞信阅后即焚,商皇有言,还没到与洛山剑宗撕破脸的时候,无需闯山拿人,盯住就行。比起一个微不足道的孩子,借私开矿脉一事,扳倒文亲王的势力,是眼下更重要的事情。
周达旋即下达命令,加派眼线,通知内桩,里外盯好即将回山的林弈楼接下来的任何动向。
之后,他快马加鞭,赶回朝安城,磨刀霍霍,对准了文亲王府。
……
……
又一个月落日升,晨光熹微之际,洛山五峰的轮廓在远方薄雾中若隐若现。
甲板上的常子翼弹指发出一道法诀,飞舟上立刻响起了一阵铜铃之声,示意洛山山门已近在眼前,洛山弟子们穿戴收拾好,先后走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
林弈楼抱着小蘑菇出来,就看到落在后方的岳清灵,神色戚戚。
看到林弈楼,她笑得勉强,满是惆怅:“犹记得,刚出发的时候,五百弟子也是集合在甲板上,都有点挤不下。现如今,剩下的这些人,却是连甲板都站不满了。”
林弈楼闻言轻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静静站在她身旁,一起望着越来越近的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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