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陈雅琳、林桦、阿越这样的资深影评人,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个奖的背后毫无运作痕迹,但很显然,苏灵溪和她的经纪团队还不具备完全操纵柏林电影节评审团的能力——至少要比竞争对手杰瑞米贝尔差上一大截。
评审团一共七名成员,其中亚洲评委仅仅只有藤田陵和周佳明两位,哪怕苏灵溪争取到了这两人的支持,也才两票而已,远远达不到拿奖的程度。
“我想唯一的变量应该是主席玛伦布洛肯佩,她向来偏好女性题材作品,《蔷薇刺》能拿到银熊奖,她在其中想必出力不少。”阿越瞥了眼电脑上硕大的新闻标题,以及苏灵溪那张手握奖杯笑中带泪的照片,忍不住笑了笑,“无论如何,在我看来,这座奖杯的确该她拿。”
身为着名电影刊物的副主编,阿越对待电影本身是很真挚的,而《危速激情》和《蔷薇刺》这两部电影放映时,他恰好在柏林电影宫里看过。
扪心自问,单纯从演技表现来看,苏灵溪并没有把杰瑞米贝尔甩得多远,毕竟后者也是德国近年来小有名气的实力派男演员,不仅拥有曾靠一部作品同时入围欧洲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辉煌履历,而且还是去年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的获得者。撇开其他不说,他的演技还算配得上这些奖项。
而苏灵溪赢就赢在了电影题材和人物形象这两方面:首先是题材,揭露人性黑暗的题材更容易拍出噱头,也更符合电影节评奖的调性,再加上是以女本位视角展开的故事,正好投中了本届主席的下怀;其次是人物形象,葛采玲的设定复杂且丰满,又有演员本人的气质和演技加持,更容易触动到观众甚至评委的内心世界。
阿越自己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他仿佛通过一帧帧画面在和镜头里的人默契交流,到了电影结尾,明知葛采玲的结局由她自己亲手造就,他却还是不由自主为此感到遗憾,甚至衍生出了同情。
说到底,葛采玲并不是个本质有多邪恶的女人,怪只怪她生错了时代——在那个世道,女人甚至不被允许拥有一份正大光明的、和男人平起平坐的工作。
想要往上爬实在太难太难。
“无可否认,她就是本届实至名归的柏林影后。”和阿越一起看过这两部电影的余正则也随声附和道,神色流露出几分赞同,“杰瑞米贝尔今年的表现并没有比他去年那部公路片进步多少,要说亮点,《危速激情》最大的亮点只在于导演的拍摄手法上。”
在余正则看来,苏灵溪的资历固然浅到不能再浅,但她的演技也确确实实一直处于进步之中。
单看这一次她在《蔷薇刺》里的表现,就已经完全压过了杰瑞米贝尔这个比她年长五岁的同行前辈——光凭这一点,她就能板上钉钉赢过杰瑞米贝尔。
只要再给她更多时间打磨演技、潜心提高,余正则相信她的未来绝对不止这一座银熊奖杯。
“这女孩只是很狡猾地在题材上讨了个巧——或许也称不上讨巧,毕竟她在拍摄这部片子的时候,柏林电影节似乎还没有公开评审团阵容。”余正则客观地说,“即便撇开题材不谈,《危速激情》的结局也明显比不上《蔷薇刺》里那段独白来得震撼。”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往往越是悲伤的故事,念念不忘的人反而越多。
阿越侧头跟他对视了一眼,随后相视而笑:坦白来说,比起杰瑞米贝尔,他们当然更偏心苏灵溪,也更希望她能拿奖。
这一点点私心固然有国籍因素作祟,但更多的是他们作为影评人对于一位演员单纯的欣赏之意。
“华国很多年没有人拿到这种国际大奖了。”阿越叹了口气,又开始操心起明天的舆论情况,“盯着她这座奖杯想要借此大做文章的人一定很多……”
“她还真是够厉害的。”凌晨五点,天际已经微微泛白,代筱月依然没能睡着觉——事实上,她和池郁前段时间才在新公司安顿下来,这会儿刚跟团队里的人开完会,正处于没行程可跑,窝在工作室无所事事的状态。
池郁瞥了眼她手机上正在播放的那段视频,眉头微蹙,“过两天给你安排了试镜,有时间的话,可以提前准备起来。”
“是啊,她现在是国内最年轻的柏林影后,跟我已经不在一张桌子上玩牌了。”经历了父亲去世、被扫地出门、公司解约等等一系列事情后,代筱月现在的脾气比以前平和了许多,此刻说起这样的话,也没有多少怨愤,只暗含一抹淡淡的不甘。
现在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还需要池郁耳提面命着提醒才能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差距。
柏林影后,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像一道鸿沟,把苏灵溪和她,甚至其他所有00花都隔开了。
这不仅仅是一项荣誉,更意味着国内年轻演员的格局将会迎来巨变——过了今夜,苏灵溪在电影圈子里的咖位就是稳稳的超一线,电影女演员中只略逊宋今禾一筹。
甚至于,她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比宋今禾更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恐慌,毕竟宋今禾这两年为了冲奖几乎只演电影,不演电视剧;但苏灵溪刚刚才杀青完一部无限流群像剧,明显是想走电影电视剧两手抓的花旦路线。
思绪在这件事上越陷越深,到最后,代筱月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走好自己脚下的路,不要抬头望天。”池郁点了点她面前的剧本,提醒道:“别再把苏灵溪当成假想敌,如果你一定要想她,不妨仔细想想怎么样才能跟她化干戈为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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