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早就知道了的答案,但在听到梁屿川回答的时候,心头还是颤了一秒。
白筝苦笑着自嘲:“我可真笨…我一直以为是江工呢。”
梁屿川语气轻松:“女孩子之间惺惺相惜也是正常,那天我也是凑巧……如果江栩知道的话,她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白筝想起那天自己在病房里打的那两通电话。
原来梁屿川是因为偶然窥得她的处境,才偷偷留了钱。
白筝侧身看着梁屿川,他察觉到她在看他,却没有转头。
男人浅蓝色的衬衫在黑暗中已经失了颜色,眼睛里却映衬着不远处灯塔的光芒,星星点点,甚是好看。
他真的是很好的人……白筝想着。
她掏出已经准备好许久的钱包,将钱拿出来,依然是双手郑重地递给梁屿川。
“梁工,我知道,在你留下那笔钱的时候,我们只是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你可能也没想过要叫我还钱。
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努力打工攒钱,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再遇见我的恩人,能够把钱还给他。
所以,梁工,真的非常感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请你收下这笔钱,可以吗?”
白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恳切。
她很害怕,梁屿川会十分大气地摆手,说没事啦,就当对你的资助。
面前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国际性大项目的总设计师,白筝可以想象得到,他可能不缺钱,也不在乎这五千亚尔。
但白筝在乎……
那两通电话,是白筝出国两年,第一次开口寻求别人的帮助。
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即便是面对家人和最好的朋友。
但梁屿川,这个对于她来说十分和善,却又有着一些距离的学长,他窥见了她隐藏于心不愿说出口的阴暗面。
如果梁屿川不收这个钱,白筝不知道,以后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片刻后,梁屿川终于转过头,伸手接过钱,顺带触到白筝发凉的指尖。
“好啊,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以后如果有困难,还是可以找我,学长关照学妹,是我的责任!”
梁屿川语气轻快,带着淡淡的笑意。
仿佛不曾窥见过白筝的那些隐秘,不曾对她生出恻隐之心。
像对一个普通而平等的朋友,仗义又热心。
白筝长舒一口气,感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感激地看向梁屿川,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梁屿川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破。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海岸线:“再过一周,就要动工了。”
白筝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些大型的设备已经就位,很快,这里就会响起机器轰鸣的声音。
梁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支烟,用眼神询问白筝,白筝点了点头。
打火机照亮两张面孔的同时,梁屿川问白筝:“你去过海对面吗?”
“海的对面?”白筝下意识摇头,“我以为,海是无边无际的。”
梁屿川轻笑一声:“可这里是特瓦海峡,越过这海峡,就能看到陆地。”
白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当然知道梁屿川说的这些,她虽没有游览过沙国,却还是知道基本的地形。
她撑着脸,在烟雾缭绕中看梁屿川。
男人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带了些沙哑的意味。
“我去过那对面,前期勘探的时候,那里,像老照片里五十年代的中国。
土黄色的背景,黑色的头巾,低矮的房子,窄小的道路。
沙国这几年的发展挺迅速的,但是好像落下了西边,那里明明有很丰富的资源和物产,但是因为交通的原因,得不到开发。”
白筝呛了一口海风,猛烈地咳嗽了一阵,梁屿川给她顺了顺气,她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现在有什么方式可以穿过特瓦海峡吗?”白筝问道。
“坐船,但这里风急浪大,并不适宜客船穿行,所以班次有限。
或者开车,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我们设计院一行人从利达开车到西部的孟堪市,花了21个小时。”
白筝心中不住地震荡,孟堪市是西部的第一大城市,也是沿海港口。
从地图上看去,这两座城市之间,只隔了一道窄窄的海峡。
可是绕行的陆路,却要走足足21个小时。
白筝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离开家去念大学的情景。
“我以前去济大念书的时候,从我家到上海,要转两次大巴,再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距离……”
梁屿川心惊:“你家乡在哪里?”
白筝说了一个西部的小城市,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过的地方,梁屿川却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里,那里,有雪山和高原。”
白筝点了点头,想起曾经的那些日子,却不觉得沮丧,反而带着些许笑意。
“不过我很幸运,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很厉害的工程师在我们那儿修了一座桥。
那座桥说了很多年,是我们祖祖辈辈的心愿,后来终于修成了,我就可以上学了。”
带着零星火光的烟头从梁屿川的指尖滑落,他没有注意它的落点,只抬起头看白筝。
白筝也看他,一如既往的好学生口吻。
“所以啊,学长,你真厉害!特瓦海峡上,也将会建成一座大桥,到时候西部的人可以来东部贸易,东部的人也可以去西部旅游。
二十一个小时,将会被缩短为两个小时。你想想,那该有多厉害!”
梁屿川突然咧开嘴笑了。
临近傍晚时,他突然接到了来自国内的电话。
电话里一如既往的哭诉声,惹得他心烦意乱。
所以他才会一个人走到海边来。
白筝或许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在大桥开工之前这种忐忑的心情。
她不拆穿,却又一字一句认真地讲述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有怎样的意义。
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梁屿川会觉得是在上思政课。
但是从白筝嘴里说出来,他就莫名觉得,好像真的会被激励到。
梁屿川克制了许久的手,终于伸了出去,胡乱地揉了一把白筝的头发。
“现在你也是这里面的一员了,你也厉害!”
傍晚出来时她没有扎马尾,原本好好披散着的长发,经梁屿川一蹂躏,瞬间变得乱糟糟的。
白筝却也不恼,只看着大桥即将崛起的方向,一个劲儿地傻笑。
“对,我也会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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