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芳虽然一肚子气,但也知道,她一个刚来工地两个多月的,和王蒙这种在公司混了五六年的比,肯定讨不了好。
于是一边骂着,一边跟着白筝走了。
等两人一路走回宿舍时,米芳已经骂得嗓子都哑了。
一进屋,黄燕正端了杯凉白开,米芳二话不说直接接过来,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咋了这是,这么渴呢?”黄燕诧异,说罢又看见白筝是和米芳一块回来的。
“你俩一块回来的?”
米芳重重地将杯子拍在桌上,开口就是国粹。
“王八犊子,一个个都是烂裤裆的东西!不守规矩还敢倒打一耙,他们怎么不敢去工头面前闹呢!”
黄燕和钱娟这才意识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连忙围了过来。
“到底出啥事了芳,咋把你气成这样!”
米芳气得哼哧哼哧的,不想再重复一遍那些话,最后还是白筝简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黄燕听完,猛地拍了一把桌子:“什么玩意儿啊!咱现在找他去!我非得把他嘴撕烂不可!”
钱娟也不甘示弱地撸起袖子,想要去替米芳讨回公道。
看到宿舍里的人都这么维护自己,米芳又委屈又难受,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你们别去,我是今年才跟着这个公司干活的,那个王蒙已经干了五六年了,是公司的老人了,要是闹大了,工头不一定会站在谁那边呢……”
黄燕和钱娟闻言一愣,这才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宿舍里四个人,黄燕是直接和集团签的合同,钱娟和米芳,都是和分包商签的合同。
大型工程项目,总包分包再分包,早就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而工人们也一样,遇到好的老板、工头,也有活干,能干个好几年。
但大多数的人,都是干一个工地换一个公司,人跟着活走。
照米芳说的这种情况,事情如果真的闹大了,对她自己也没有好处。
“天天吊塔吊,什么样的人我都见过,有的人就是不想排队,想赶紧吊了自己的好收工。
平时这些人就经常对我冷嘲热讽,说我拿着鸡毛当令箭,我都不和他们计较,实在是,实在是王蒙骂得太难听了!”
米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嘟囔着,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主要这次又不同于在国内,来来回回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万一再搞黄了挣不到钱,回国去都不好再找活干了……”
米芳的家庭条件不好,这是宿舍里人都知道的。
她老公早年间也是干工地的,但因为工伤落了残疾,再干不了活了。
家里又有一儿一女要养,米芳没了办法,这才接了她老公的班,也跑到工地上来了。
这次来沙国之前,她本来是很犹豫的,不敢一个人跑这么远,也舍不得一双儿女。
但国外工资给的高,纠结再三,她还是过来了。
在工地里,女人本就是弱势群体,各种条件都不好,宿舍里几个姐姐刚来的时候浑身起湿疹,她们都互相安慰着,习惯了就好了……
如今好不容易是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和居住条件,却又遇到这样的事。
心里的苦水一倒起来就没完没了。
黄燕和钱娟都是在国内有家庭有孩子,如果不是迫于生活,谁也不愿意跑到这么远的工地上来干活。
她们最能理解米芳的心情,一直好言好语地宽慰着她。
白筝则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偶尔起身给她们递纸巾、倒水。
一直到夜幕降临,大家都没心情去吃饭了。
白筝主动提出说要去帮大家打饭,大家也就随她去了。
等她回来,几人凑在一起填饱了肚子,米芳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成年人的世界,无论有多么难的事情,还是有多么讨厌的人,该上的班,仍旧是一天都不能少。
吃完饭以后,米芳虽然心情不太好,但还是努力调整着自己,和大家一起去洗澡洗衣服,收拾好一切躺到了床上。
睡觉前的这一段时间,是宿舍里的娱乐时间。
白筝通常是看看书玩会手机,但对于姐姐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家里人视频。
各自家里都有孩子,无论走得多远,心中总是放不下牵挂。
米芳的丈夫也如往常一样打来视频,两个孩子对着镜头一个劲儿地叫妈妈。
或许是看到孩子天真可爱的模样,也或许是联想到自己在这里受的委屈。
米芳才说了没两句,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的老公杜仲文忙挤到屏幕面前,这才注意到妻子的眼睛有些肿。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姐姐们平时打视频都不太习惯戴耳机,只要没有人睡觉,她们都是直接开外放。
因而白筝听到米芳又满腹委屈地将下午的事情给杜仲文讲了一遍。
大家都以为,杜仲文会安慰米芳,或者劝她息事宁人。
却没想到,听筒里传出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你好端端地让人家插什么队?人家是不是给你啥好处了?还是你俩真的有一腿?”
米芳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怒吼一声:“杜仲文!你在说什么?那些狗男人这样说我就算了,你竟然也这样说!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人,有你这样说自己老婆的吗?”
白筝躺在自己的床上,单手举着手机,视线却没落在自己的手机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床架。
她竖着耳朵听着,屏幕那头杜仲文没说话,只是将手机叩了下去,转身叫两个孩子先回屋。
等到两个孩子都进了屋,他才又举起手机。
“米芳,你别和老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工地上那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我最清楚不过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天天规规矩矩的,别人也传不出这些闲话来!
老子早就和你说了,去什么国外,你就在老家的工地打个小工不行吗?
妈的,老子警告你,别他妈在那干了,赶紧甩了你外面的野男人给老子滚回来,不然咱们就离婚!”
电话被骤然挂断,宿舍里原有的说话声、视频声,全都归于沉寂。
一片骇人的安静之中,米芳趴在枕头上,爆发出凄厉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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