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走过去接住她,老赵也默默地跟了上来。
我看向怀里的孙晓。
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看起来除了没醒,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既然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也没必要在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待着了。”
老赵走上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眨眼,我们四周的环境突然熟悉了起来,是我们住的那个酒店。
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我和姜高的那张床上,房间已经被打扫过了,恢复了原来干净整洁的模样。
我将孙晓放平在床上,回到这里她的脸色依旧煞白,甚至有些发抖,我便将被子掀起来,将孙晓盖好。
裹在被子里面的孙晓看起来状态似乎好了很多,眉头也舒展了起来。
我坐在她的旁边,手扶着床边,视线落在老赵的身上。
此时的老赵轻闭双眼,双手搭在那根熟悉的拐棍上,身子缩到一起,似乎是在回想什么。
“机会就是替他们解决问题吧。”
听到我的声音,老赵的身体微微抖动,随后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他们不知道从谁那里得知的消息,知道我的本事,找到了我这里。”
他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就像一张被揉搓过的牛皮纸,沟壑纵横,愁容满面。
“他们让我帮他们消灾解难,其实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撞鬼,只是撞得打了些,便让他们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可是他们依旧是有所隐瞒的,可是我当时真是急需钱,而他们又给我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格,我便随着他们去了他们惹事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视线迷离,是在回忆。
“我记得那里的草好高好深,我当时的脑子里就觉得他们可真会找,这么个深山老林的鬼地方都能被他们找到。
孙世浩说是李根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本古书,上面记载了一个民间古神的原型墓地,听说里面有很多稀世珍宝,便动了贼心,一个人不好干,便以登山取乐为由,把那孙世浩和杨文清给叫上一起,到了地方才告诉他们真相。
他们也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一起进入,把能拿出来的东西都拿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钱财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是神仙,那些东西不还是被埋在土里吗。”
“可是人活在世上,事事都要钱。”
他微微颔首。
“是啊,世界就是这样,其实想想也挺讽刺的,他们因为钱而惹祸上身,而我也因为钱而困于苦难。”
“不过我看他们并不缺钱,我也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在拥有财富的情况下还要继续收割这不义之财。”
“人心都是贪婪的,无论是谁都逃不过。”
我们都沉默着,房间外面传来人们的走动声,显得我们这里格外地寂寥,我转身看向孙晓,她的脸色好了很多,身上的被子正在均匀地起伏。
“她也挺无辜,无端受到了牵连。”
我点头,不用回头我都知道他是在说孙晓。
“李根生的儿子也是倒霉了,不过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并不像她一样,被完全乱入其中。”
“那杨文清的后代呢?”
老赵微微挑眉。
“他?他可没有后代,老光棍一个,听他说是天生的。”
“所以……”
“没错,就只剩孙晓一个。”
我深吸一口气,那就是说,能够招致霉运的只有孙晓她一个人。
不过还好,还有我这个倒霉蛋陪着她。
“所以……”
我抽搐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赵不再眯着眼睛,他像以前一样看着我。
“你问吧,其实我的身上也没有什么秘密。”
“嗯……我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你说命不久矣,另外一个就是你之后想要做的事情。”
他的表情和缓起来,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刚才那么深了,似乎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样,我的脑海里甚至觉得他下一句会让我请他吃饭。
“我需要很多死人。”
老赵这句话将我停在了原地,我甚至有些害怕要向后缩了缩,生怕他会让我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安慰我道。
“你别害怕,我的目标并不是你,或者说并不是你们,而是那些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
“就像那些纸人……我之所以痛心是因为你们一把火就烧掉了好多我辛辛苦苦收集来的鬼魂儿,我要是知道你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我或许也不需要搞那么大阵仗了。”
“还真是……抱歉……多亏了你我还差点死了。”
他缓缓抬起手,用那干枯的手掌摩挲着自己那不剩几根毛的头顶,他的肢体僵硬的就像老枯树枝,似乎他的手掌在头顶摩挲几圈,就会断成两半儿。
“唉……我似乎已经魔怔了……可是我并不想回头……”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
一想到这里我拍了拍手,将老赵吓了一大跳,不过此时的我并不知道孙晓也被我这一巴掌给吓醒了。
她缓缓转过头,正幽怨地看着我后脑勺。
老赵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我。只是瞳孔微微一晃。又再次落到了我的身上,怎么了?这么激动。
看你的眼神儿,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你想让你的妻子复活,对不对?你想要利用这些魂魄让你的妻子复活。”
老赵张了张嘴,停下正在摩挲脑袋的手,缓缓地放回到拐杖上。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这种逆天而行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去做?”
“啊……”
我尴尬地收回了手,用手搓着下巴,仔细思考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看不到她,是吗?”
孙晓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过来,我转身便看到她已经端坐在床头,满脸胸有成竹的表情。
我立马将头转向老赵,而老赵的视线对着我,徐徐闭上双眼,点头承认。
“你居然看不到她?她可是你妻子!我在医院都点都见到她好几次了,甩都甩不掉……”
我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他的骨头突出,就像摸到了一块铺着布的石头。
“我们要是能换一换就好了。”
“世事弄人啊,想见的人却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却多到烦厌。”
老赵闭上了眼睛,紧紧抿着双唇,不受控制地皱着眉头,整个脸就像个苦瓜一样。
孙晓将被子掀了起来,挪到了我的身边, 脚搭在旁边,轻巧地摇晃着。
她看起来状态好了很多,没有了之前的虚弱,老赵在掳走她时并没有采取太过强硬的措施,看来老赵其实也并没有伤人的意思。
我悄悄地说道。
“你的腿好短。”
她身体向我这里倾斜,悄声道。
“闭嘴,别逼我扇你,别在这破坏气氛。”
此时的老赵正深陷回忆的旋涡当中,之后他又向我询问了很多在医院当中的细节。
我便一一如实地跟他讲述。
他从原本的惊喜到失望,最后归于平静,不住地摇头。
“怎么了?”
我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便好奇地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一开始还以为还以为她就是普通的魂魄,可是照你说来,她只不过是一缕被困在医院当中的余念罢了。”
孙晓的语气柔和。
“或许她已经彻底投胎了也说不定啊,就算你找了无数的鬼魂去完成你的所谓仪式,你能看到了也并不是她本人啊。”
她顿了顿。
“虽然这个话听起来像是鸡汤,但……你还是得向前看,努力过好现在,她肯定也是这样希望的,看到你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她应该也会心疼的吧。”
她身子向前挪动,下床落地,微微屈膝,一只手轻搭在老赵的手上。
“其实之前跟我和文通跟你在一起行动的日子很快乐。”
孙晓的话似乎点醒了他,他微微抬头,已经浑浊不堪地眼珠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他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醉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无论他的妻子是魂飞魄散,还是转世投胎,亦或是被拉进地狱受苦,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次相见了。
虽然老赵并没有说明,但是我也大致能猜到她的妻子很大概率是进入了华武真君所掌控的私人地狱中。
那些受苦受难的魂魄当中,就有一个人是老赵的妻子,或许我还遇见过她,只是我没有注意到罢了。
老赵深深地低下头颅,浑身忍不住地颤抖着,浑浊的泪水就这样将他破烂的裤子打湿。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让着悲伤自由地生长起来,它已经被压抑了很久了。
或许是几年,或许是几十年。
这一刻的疯长,可能老赵也等待了很久吧。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怎么离开影视乐园的了。
老赵最后还是把花瓶给了我,他只对我们说了“谢谢”这两个字,随后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最后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吞没。
这一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是个恶人,可是他人生当中所受到的苦难,就好像他做过穷凶极恶的事情一般,疯狂地纠缠着他。
“或许错就错在他身上有着不凡的本领吧。”
我低头,看到孙晓也是注视着老赵的背影,我重新抬起头,看向那早已没有了背影的方向。
“是啊……”
此时在我们的眼中,根本看不到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的只是能看到的街道尽头,那个背影永远地消失在了那里。
就像为老赵送行,又像为他祭奠。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老赵。
我们两个在流动的人群中驻足观望了很久,直到夕阳落在街道上,如同在街上点燃了一把火,温暖又明亮。
“我们也该走了。”
我和孙晓走过马路,进入停车场,上了车,却发现车上的那个纸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那……老赵的事情也算是结束了……”
孙晓犹豫地开口,下一秒她看向了我手中的琉璃花瓶,一下子就夺了过去。
“喂喂,小心点,小心碎了。”
“你没看到里面有个东西吗?”
“啥?”
我将头凑过去,发现孙晓从瓶子里面抽出来一张纸条。
她举着纸条看向我。
“之前有这个东西吗?”
我连忙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空的。”
“那这就是老赵留下来的……”
孙晓将琉璃花瓶放在一边,随后小心翼翼地将纸条给展开,上面正写着几个字。
【明山矿场】
“明山矿场?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去过这个地方。”
“老赵是不是想告诉我们,那些东西都被藏到了明山矿场里面。”
“确实有可能,这个花瓶就是流入过市场,但是最后阴差阳错最后又回到他们的手中。”
“肯定不止这个花瓶是这样的,他们肯定试过。”
孙晓点头。
“所以,他们就将这些东西都藏到了这个地方。”
“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行。”
孙晓将纸条和花瓶都收拾好,很快就重新发动了汽车。
“为什么啊?线索不都在这里吗?”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手心。”
她的话音刚落,就拐了出去,与此同时我正低头看向掌心,发现那黑线如同脉络一般,已经游走到我的手腕处了。
不知道是不是坐车的原因,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我们还是先回水帘天城吧,不然我真怕你半路嘎了。”
“不行,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啥??”
“老张饭店。”
我坚定地扭头看向孙晓。
“我真的快饿死了。”
孙晓微微偏头,看到我的面容以后惊讶地抬眉。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你现在也太憔悴了。”
……
车子停在路边,老张饭店近在眼前,他似乎已经忙完了,正在收拾摆在外面的桌子。
孙晓还没下车,我就着急地开门出去。
我快步走上前,正要给他打招呼,却感觉到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还好老张把我及时地扶住了。
他语气慌张。
“哎呦这位客人,你这饿得……儿子!你给我拿个椅子过来,这有个饿晕了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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