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容素明白,但认义兄这件事,显然在她看来是一个很麻烦的事,因为严良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之后她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了猛虎殿,实在是怕徐彪还是提出其他莫名其妙的要求,她现在有求于人,已经拒绝了人家一回,再来一回,虽说她也没在意,但若是徐彪一个不高兴,不答应给她活炭,那可就不好了。
瞧见容素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徐彪摸着下巴,爽朗大笑。
整个猛虎殿尽是他那震天的笑声,容素一听,脚底更是加快了速度,低着头赶紧离开此地。
徐彪在笑,可周地丝毫笑不出来,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徐彪说的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面前这个男人,他是将他视作父亲和兄长一样看待的,他虽然只和他相处了短短三年,可这三年,是他让自己有了立命的本事,也是他教会了自己如何处事的道理,更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像样的家。
一想到这样的一个好人,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的人,就要离自己而去,周地内心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走不出来的阴霾,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
徐彪察觉到周地身上的低落情绪,收起了笑容,皱起眉问:“难不成你这臭小子不愿意和容大夫成为义兄妹?那可不成!容大夫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若不是她不愿,我还想让她做我们虎头门未来的门主夫人呢!”
早在不久前,徐彪就和他说过了要将门主的位置交给他,可他从不会反驳徐彪的命令,他让自己做什么便是什么,因为他下的决定一般都是对的。
但这次,周地很想拒绝一回:“门主,我才疏学浅,武功也不太好,恐怕无法承担门主之位。”
一听周地拒绝,徐彪顿时就气了,猛地狠狠一拍桌子。
“好你个小子!翅膀是真硬了不成,不就是想着撮合一下你和容大夫,现在这是在发我的脾气?”
徐彪以为周地是在生气他自作主张,虽然他的确是一时兴起,不过他作为说一不二的门主,自然不能承认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替他做了主。
“不是。门主,我没有生你撮合我和容大夫的气,我也没有生气。我是真的无法胜任门主。”周地极其平静,抬头看着徐彪,眼神里流转着认真。
见周地的确没有生气的表情,徐彪顿时就困惑了,这小子很少会反对自己的决定,怎么突然要拒绝做门主,明明前几日还和他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变卦?
想不通,徐彪便肃着脸,语气有点不满:“我可告诉你,小子,门主这个位置非你不可,若是你不答应,我就揍你揍到你答应!”
这理直气壮又一脸坚定的样子,看在周地眼里,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决不会犟,因为他舍不得和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犟,可如今,他害怕。
害怕门主交代完所有事情后,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人生之中,他会崩溃的。
周地沉默地低着头,像个堆砌了尘埃的木桩,也像个迷茫和反向的孩子,站在那里低沉悲伤。
这样的周地已然让徐彪看出了端倪,他想明白了周地是因为什么事才会突然这样了。
“阿地,人本就会死,不是重于巨大无比的山脉,就是轻于那轻薄的鹅毛。我这死也算是死得不轻不重了,为虎头门的帮众们试出了两条毒蛇,是好事。”徐彪语重心长地安慰着周地。
听着徐彪安慰自己的话语,周的双眼红了起来,声音暗哑哽咽,直径跪在了徐彪面前。
“门主。是你带我来到虎头门,是你教会了我许多,没有你,我该如何?”
徐彪低着头,望着面前这个孩子,三年前捡到他的时候,他形如槁木,瘦骨如柴,都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根被人随意丢弃的木头。
当时的周的眼神空洞,在他眼里看不见一点要活下去的念头,仿佛一块死木。
带他回到了虎头门,整整半年,周地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吃东西都是需要人喂到嘴巴,他才肯吃,不然他都不会自己找吃,饿了就熬着。
徐彪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让周地这个了无生机的人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想法。
后面又给了他周的的这个名字,周姓是他师傅的姓,徐彪在周的身上看到了他师傅的性格,都是有些犟。
一晃而过的记忆,徐彪慢慢抽离回来,再看向周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阿地,答应我。虎头门是我的心血。我能将它托付给你,是我对你的信任,难道你要毁了我对你的信任吗?”
周地一愣,摇着头,仰头看了看徐彪,望见他那张带着岁月痕迹的脸庞,不知何时老了许多,头发也斑白了好多,他低下头,难以控制地哭了起来。
听着周地压抑的哭声,徐彪无奈叹气,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
在徐彪答应将活炭给容素的时候,她就立马写了书信,让小四快马加鞭地带去给严良。
不日,严良就传来了书信,希望容素可以在徐彪面前说一下他,他想要来虎头门亲自找徐彪商谈活炭运到矿城的事宜。
容素自然是答应的,有严良去和徐彪直接当面谈,好过她做个中间人夹在期间将他们的话传来传去,麻烦得很。
当晚容素就去找了徐彪,她都还没踏入猛虎殿,就有人出来迎接她,热情地带着她直接去见徐彪。
徐彪一见到她,嘴上的弧度提到最高,眉眼间的威肃荡然无存,剩下一脸雀跃。
“容大夫,我吃早饭的时候,就感觉到今晚会见到一个令我心情畅快的人,没想到你就来了!快些来坐,刚好今晚厨头学了一道中洲酒楼里的糕点,叫做甜芋糕。”
一盘粉嫩软糯的糕点被人端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未品尝,就已经可以体味到期间的香甜。
淡淡的糕香从其中溢出,还渗透着几许幽幽的花香,看来是厨头还在里面加入了花的味道提了味道。
“快吃吃看?听闻容大夫一直生活在中洲,想必来了我们这中东地带那么久了,肯定是很想念家乡食物吧,吃一下,是否厨头学到了精髓?”徐彪笑着看她,一味催着她吃,像是找到了好玩东西的孩子一样,献宝一样献到她面前来。
见他一直催,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就伸手去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味道是极好的,入口即化,香糯可口,不太甜,淡淡的口味,就算吃多了,也不会很腻。
“怎么样?和你在家乡吃过的糕点一样吗?”徐彪见她吃了,就激动询问,那双眼睛像是带了光,盯着她过于热烈了,这样的长辈热情是好,可太热情却反倒令她不自在了些。
咬了几口,她就放下了,毕竟今晚来是有事要和徐彪说的,不是来说闲话。
“在中洲,我也就吃过几种糕点而已,且都不是大酒楼所做,都是一些民间小摊贩的街边吃食,比不上门派厨头特意去学的,那必定是大酒楼所出,我的评价算不得数,且厨头做得的确好吃。”
在开口前,还是需要说点好话做铺垫,容素心里对等会说的话有些没底,毕竟虎头门的规矩是不与非江湖之人做交易。
“哈哈,管他厨头学的是哪家,是大酒楼的,还是小摊贩的手艺,都不要紧,只要容大夫爱吃,我就吩咐他每日都做,再让阿的亲自送过去给你!”徐彪朗声一笑,明显是被她的话给逗乐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听了这话,容素就明白徐彪这还是不死心,还想撮合她和周地,不过不要紧,过不了多久她就得走了,之后的事情都由严良和虎头门谈,她才不会再掺和了,到时候任务自然而然也就完成,她也不必再和虎头门接触。
容素笑了笑,喝了口茶,才开口将今晚的目的说出:“门主,是这样的,你之前答应了给我活炭,其实我一开始就是为活炭而来,不过是阴差阳错地帮了你,而我为矿城为矿民要活炭,也是受人之托。是矿城城主严良。他希望后面可以亲自和你谈这件事。”
她一直看着徐彪的表情,见他在听了她说的话后,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好多。
看到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容不深不浅,沉默了许久,都让容素以为徐彪这是在无声抵触,想着要再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
下一秒,对方就缓声开口了,似乎没有抵触,但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许意味深长。
“我知道容大夫来找我要活炭的时候,我就已经猜测到了容大夫是受人所托,容大夫和沈公子你们的互动,我都看在眼里,一切为了什么,我也心知肚明。”
听了这话,容素心里不免有些吃惊,这么说来,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倒是有点在他面前露出了做戏的丑态。
“既然门主知道了,那我就敞开了说,严城主希望可以直接来门派,亲自和徐门主谈运活炭的事宜。”
说完她望着徐彪,见他表情不变的淡笑,完全不能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些什么,不知他是如何想的,难免心中有些紧张了。
这可是关于她任务成功的关键一棋,紧紧抓着双手,释放她心底的不安和忐忑。
徐彪沉吟了好一会,突然就低声朗笑起来,弄得她那颗心一个咯噔得大跳一下,然后不解看着对方。
“徐门主这是?”
他抬起手,一拍大腿,然后面容严肃看着她,搞得她也变得肃穆认真起来。
“我只会和容大夫谈活炭的事情,不会见什么严城主。我们虎头门不和非江湖中人做买卖的。这是硬性规矩,改不掉。”
这下她那颗心啊,当真是沉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找到了一丝破绽,直面对徐彪提出了疑问:“可我也不是江湖中人,徐门主,那我是不是也不该和你做买卖?”
这问题非但没有难倒徐彪,甚至还给了他进一步将问题丢给她的机会。
“哈哈,这有什么难的,只要容大夫和阿地做夫妻或者义兄妹,那就好说了,你到时候在虎头门就是有身份的人,你要什么,直接和阿地商议就好了!”
这话落下,容素再看着徐彪,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便明白了自己来问这个,其实就是入了坑,不,或许徐彪早就知道她肯定会来找他谈活炭的事情,而这个问题也是他早就想好留给自己的。
想明白之后,容素有点不爽,但现在又奈何不了对方,语气上带着埋怨,开始阴阳徐彪:“徐门主真是好算计,不去当军师可惜了你的才学谋算。一开始我向徐门主要活炭的时候,想必门主就算好了吧,这些日子,我和严城主来往书信都是通过小四传达,小四可以进出虎头门如此自如,想必其中也有门主的默许吧。”
“门主煞费苦心地引我入局,为的就是撮合我和周地,门主之于周地,当真是父母之情,唯有父母之爱子,才会为之计深远。”
对方听着她说这些,非但没有觉得被识破而生气,反倒还自得其乐地认同点头,甚至还夸赞起来她。
“不错,不错,我看中的孩子都是脑袋瓜子聪颖的!你和阿地简直是绝配啊,阿地安静沉稳,容大夫你谨慎明睿,有你们在,虎头门不日定可以问鼎江湖之首!”
完全不想搭理徐彪这自作主张的高兴,容素看着徐彪的态度已经不想友善了,这已经影响到她的心情,声音冷冷地对他开口:“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和周地成为任何关系。”
这一盆冷水也泼得徐彪整这个人透心凉,他笑容凝住,而后淡了下,又恢复,似乎打定主意不会改变,语气也很坚定:“孩子,做人其实没有必要那样犟。你也就这一点和阿的那个孩子一样,这种脾气性子不好的,起码对于你们以后不好,可是容易摔跟头。”
哈,她还轮不到他来说教,容素脸色越发难看,就要起身离开。
徐彪也看出了容素不爱听这些,立马住了嘴,不过依旧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淡声对她说:“孩子,你好好想清楚吧,多个门派做靠山,其实对于你来说,也未尝是坏事不是吗?”
听完这句话,容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猛虎殿,一路上,她自己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脸有多黑。
迎面路过好几个帮众看见她,都不敢和她对视,打个招呼就急急忙忙躲开了。
等回到厢房,她已然冷静下来,脑中回想了徐彪最后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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