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夜色如水,镂月裁云。
皇后悠悠转醒,慵懒起身,双眸惺忪的望向站在宫外台阶上的皇帝,见他背影孤孑,仿若身负千钧重担,不禁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穿好衣衫。
她莲步轻移,拿起一旁的披肩,悄然走到皇帝身后,轻轻为他披上,柔声道:“官家,可是有心事?”
皇帝微微点头,只轻轻 “嗯” 了一声,目光仍看向宫门方向。
皇后伸出玉手,挽住皇帝臂膀,劝慰道:“官家不必忧心。沈槐与熊定中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此次出征,进展顺遂。只要马一浮能冲出环州,率四十万大军长驱直入,想来不日便能抵达灵州城下。”
皇帝缓缓收回目光,眼中忧色未减,幽幽道:“朕有些心绪不宁,这种感觉,自大华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
皇后沉默良久,才又轻声道:“官家,前几日不是传来军报,说马一浮不日便要发动总攻吗?如今已过数日,按照传令兵的频次,天明时分应会有前线战报传来。”
皇帝点头,神色稍定,道:“马一浮此人,阴鸷狠辣,治军严苛,守城尚可,进取却非其长。但朕与王相已为他备足兵力与粮草,只要他不贪功冒进,稳扎稳打,应不会有大问题。”
皇后闻言,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继而玩笑道:“说起进取,倒想起那浑小子,真没想到他竟有领兵之才,着实令人意外。”
皇帝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道:“杨炯那小子,心思细腻如发,治军有方,有勇有谋,实乃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皇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揶揄道:“仅仅是翘楚吗?官家差遣他办事,哪一桩不是办得妥妥当当,深得官家心意?”
皇帝佯怒,哼了一声道:“那小子是有些才华,可惹祸的本事也不小。长安城中,哪个勋贵子弟像他这般肆意妄为?一说起他,朕就来气。承春也不知看上他哪点,竟千里迢迢跑去北地相会,等他回来,朕定要好好教训他。”
皇后看向皇帝恼怒的模样,嗔道:“还不是官家宠的?堂堂大华公主,不在长安好好待着,却跑去北地与西夏人拼命,这执拗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皇帝微微摇头,安慰道:“放心,东路军已拿下银州,还擒获了西夏公主,此刻应是南下龙州,与中路军会合。有内卫护佑他二人,相信不会有事。”
“您就宠着他们吧!” 皇后白了皇帝一眼,那眼中神情复杂难言。
此时,一女内卫气喘吁吁地奔至未央宫前,高声道:“前线战报!”
“念!” 皇帝急切喝道。
女内卫赶忙拆开信封,朗声道:“内卫兰部奏报,麟嘉卫将军杨炯协助熊定中攻下银州城后,亲率两千人朝夏州方向进发,于无定河口以流沙设陷,坑杀麟州同知没藏里五千先锋军。而后并未南下与熊定中部会合,反是全力奔袭夏州。
于次日正午时分达夏州城下,杨将军以西夏公主为饵,在内卫配合下攻入夏州,火烧夏州城,城墙留书李谅祚……李谅祚,干……干你娘!而后洗劫夏州北上沙漠。
彼时,夏州将军卫慕悍亲率一万五千西夏军追赶,杨将军在两座巨大沙丘内埋置轰天雷,引卫慕悍率军进入,致使其全军一万五千人被活埋。随后,杨将军与三公主已率两千人进入沙漠。”
皇帝闻言,脸色大变,一步上前夺过内卫手中的详细战报,快速翻看后,怒发冲冠,喝道:“这个混小子,简直疯了!区区两千人就敢横穿沙漠?还妄图奇袭兴庆府?简直荒谬!为何不听军令?熊定中在做什么?为何不阻拦?”
言罢,狠狠将战报摔在地上,怒骂不止。
皇后听闻承春进入了沙漠,亦是惊诧万分,急忙捡起战报,快速浏览,越看越心惊,娇喝道:“你们内卫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阻拦?他们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一个公主,一个国公嫡子,仅凭两千人就去攻打兴庆府,真是疯了!”
皇后凤眸怒睁,威严四溢,那内卫女官吓得慌忙跪地,不敢言语。
“报~~~!中路战报!” 未等帝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小黄门的奏报声已是传来。
皇帝怒吼:“传令兵何在?军报夜间不得阻入大内,你个奴才是想找死吗?”
小黄门吓得浑身发抖,丝毫不敢怠慢,大声道:“陛下明鉴!传令兵一路疾驰,已昏死在宫门口,现已没了气息!除了战报,只留下一句话。”
“什么话?” 皇帝急声喝问。
小黄门太监慌张地将军报呈上,声音颤抖道:“四十万中路军全军覆没!”
“什么!!!” 皇帝怒极,猛地展开战报,当看到洪德寨火烧大华十万兵,黄河水淹三十万兵的内容后,皇帝如遭雷击,瞳孔剧震,胸口如巨石滚砸,一口鲜血直喷而出,身体软软瘫倒在地。
皇后大惊失色,赶忙扶住皇帝,大声呼喊:“太医!太医!”
皇帝紧紧抓住皇后的手,气息微弱却急切道:“速召文和回京,与陈群共主大局!王宗晖下诏狱!下诏狱!!!” 言毕,昏死过去。
皇后又急又怒,迅速命宫人将皇帝抬入未央宫,俯身捡起地上的战报,快速浏览。读罢,皇后亦是心急如焚,怒不可遏。
她双手狠狠攥住战报,半晌,大声道:“令,殿前司、监门卫封锁宫门!内卫速去苏州,召左相返京主持大局!”
“是!” 内卫领命而去。
皇后转身,朝田令孜冷声道:“去召太子进宫,若敢多言一字,本宫要你的命!”
田令孜如遭寒霜,浑身剧震不止,恭敬的跪地磕头后,起身朝东宫狂奔而去。
“鱼朝恩!速去请赵国公陈群、大宗正代王、右相王宗晖、龙骧卫大将军金杲入宫!切记,给本宫看住了王宗晖!”
鱼朝恩大声领命,不敢有丝毫耽搁,飞速朝宫外奔去。
皇后返回未央宫,见三位太医正在为皇帝把脉,这三人皆是大华最知名的国手,此刻却冷汗直冒,相互间眼神交转,仿若药童般惶恐不安。
皇后见状,怒喝道:“官家到底怎么了?”
三人见皇后发怒,慌忙跪倒在地,为首一人颤声道:“官家旧疾未愈,又日夜操劳,如今突遭巨变,心神失守,故而昏迷不醒!”
“本宫不想听这些!本宫只想知道官家何时能醒!” 皇后语气森寒,凤眸如刀,那目光压得三人冷汗如雨下。虽是晚秋,深夜亦是寒凉,可三人却全身湿透,仿若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皇后明鉴!官家心头血失,气息紊乱。当务之急,是应先稳住气血,而后才可疏通,方有苏醒之机!” 为首的老国手深知事态严重,斟酌再三后解释道。
“这么说你们也不知官家何时能醒?” 皇后语气平淡,可在三人听来却如坠冰窟,皆知这是皇后怒极,欲杀人的前兆。
老国手冷汗不止,硬着头皮道:“若皇后允臣放开手脚!臣可保证,官家七日必醒!”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朗声道:“庞审元!若能救醒官家,皇家保你三代荣宠无忧!”
庞审元颤抖着叩头,大声道:“臣定当全力以赴!”
皇后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皇帝,快步朝宫外走去。
不多时,代王、赵国公陈群、龙骧卫大将军金杲、太子李泷、右相王宗晖陆续赶到未央宫前。
皇后见众人到齐,将中路战报递给陈群,神色冷峻道:“中路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官家气急攻心,现太医正在诊治。” 言罢,一挥手,内卫二话不说,上前将右相王宗晖拿下。
“皇后!这是何意?” 王宗晖高声质问。
皇后冷笑,目光森冷如冰:“何意?王宗晖,你结党营私,阻挠前线军粮供给;滥用职权,干涉前线作战;惑乱朝纲,蒙蔽圣听!还敢问本宫何意?押入诏狱,严加看管!”
王宗晖闻言,如坠冰窟,心中叫苦不迭。他实在想不明白,马一浮那四十万大军怎会如此惨败?就算是四十万头猪,也不会败得如此之快啊!前线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国公!官家令你同梁国公辅佐太子监国!大华就交给您了!” 皇后说完,拉着太子躬身一礼,神色庄重无比。
“皇后折煞老臣呀!这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陈群慌忙扶起太子,而后恭敬向皇后回礼。
赵国公也不多言,转身将战报递给众人传阅,待众人看完,不理会他们那震惊的神色,朗声道:“如今梁国公身在江南,归来尚需时日!本国公临危受命,现命龙骧卫大将军金杲会同城外羽林卫,封锁长安九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金杲领命而去。
陈群随后转身,朝皇后道:“皇后,微臣需带太子面见中枢九卿,以安社稷民心!”
皇后点头,转头盯着李泷的眼睛,认真道:“太子!监国摄政以赵国公为主,不可妄言!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李泷眸光一亮,恭敬道:“儿臣谨遵母后令!”
皇后点头,见陈群和太子走远,低声朝代王道:“代王叔!看住那些孩子!”
代王凛然,低声道:“皇后放心!有老臣在,他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语毕,快步走出皇宫。
皇后静静伫立在未央宫石阶之上,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宫阙,呢喃道:“泷儿呀!莫要让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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