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们冲入城内,便直扑步维民的别院,步大人被灾民们从他新纳的小妾被窝中光溜溜的揪了出来,还没出了别院大门,就被剁成了肉酱。
待暴民们冲到粮库外,却见到了大门外安放着赵守备的棺椁,数十名守备官兵头系白绫,垂首肃立。
棺椁前横扯了一丈白布,上书四个血红大字——“扰民者斩”。
粮库大院外的灾民们瞬间安静了下来,当下灾民的头领便双膝跪地,恭敬的叩首道:“赵大人大恩啊……”
泣不成声。
灾民们想起城头赵守备临终遗言,个个热泪盈眶,于是呼啦啦跪倒一地,粮库院外,瞬时哭声震天。
乡亲们知道,这开仓放粮,是赵守备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
他本可以像其他朝廷官员,置百姓于不顾,亦或庸庸碌碌苟活于朝堂,可是赵大人他没有!
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他要报答先帝,要对得起朝廷,但更不能负了百姓!
灾民们个个眼含热泪,进了粮库,规规矩矩的每人领了一斤粮食,出来后又在赵守备棺椁前郑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的离去。
“扰民者斩”,这血红的大字,深深的刻在这些灾民心头。
是夜,清江府内炊烟袅袅,暴民并未成灾,反倒是透着一股悲伤的祥和……
刘明辉打开了城门后,便带着一队兄弟冲进大狱,放出了知府李育斌一家老小。
李育斌大难不死,重见天日后却见局面如此规整有序,深深感慨,待问明情形,更是唏嘘不已!
他第一时间便到了赵守备灵柩前祭拜。
心中不断自问,这天下,到底怎么了?
……
步维民被剁成肉酱,赵守备自裁以谢天下,清江府群龙无首,而李育斌清明廉洁,为百姓请命却蒙受冤屈。
这清江府何去何从?
次日,衙门以刘明辉为首,民间以赵员外为尊,共邀李育斌续任清江府知府。
李育斌知道,这次事件本身的性质已经变了,这是杀官造反,未得朝廷册封,已是反贼。
可那又如何?自己在被什么狗屁东厂缉拿下狱之时,便已经知道,这样的朝廷,还能保吗?
赵大人死的不值!这是愚忠,但是他理解。
李育斌早已心如止水,重新穿戴好知府冠带,命人抬着赵大人棺椁,亲手扶着灵柩,缓缓往知府衙门行进。
一路上不管是城里百姓,还是城外灾民,都默默的站在街边,棺椁过处,无数百姓匍匐跪地,十里长街,哭声震天。
这原本清明富足的清江府,居然让那步维民这个狗官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折腾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不得不说,这步维民当真是个合格的祸害。
李育斌扶着灵柩到了知府衙门,先是冲着京城方向三叩九拜,他知道,那个朝廷已经不值得自己去拜了。
他拜的只是先帝,太祖爷会理解他的吧?
他又燃上一柱清香,对着赵大人灵柩祭拜——这是英雄!
李育斌缓缓的转过身,对黑压压的百姓高声道:“李某不才,受清江府黎庶之托,就任清江知府……”
掌声雷动!
……
京城,乾清宫。
乾帝杨栩气急败坏,拍案怒骂:“都是饭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居然敢抗命放暴民杀官造反,入城劫掠!”
首辅大臣潘阁老出列道:“灾民入城不假,并未劫掠百姓。”
“放屁!把朕的军粮都劫掠一空,还说什么并未劫掠?”
步太傅抹着眼泪出列,悲愤道:“维民在清江府,殚精竭虑为朝廷分忧,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陛下……”
杨栩安慰道:“步师傅,节哀,朕,决定御驾亲征,亲手砍了那逆贼李育斌,为维民报仇!”
此言一出,朝堂内顿时嗡嗡一片。
步太傅一听,老泪纵横,噗通跪地磕头道:“陛下英明神武,陛下啊!老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之恩宠,老臣……必将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潘阁老不待步贤表演完,便急道:“陛下,万万不可,陛下万金之躯,岂能犯险,再说,牛心山匪患未平,战事扑朔迷离,陛下三思啊!”
群臣纷纷附和:“请陛下三思!”
杨栩怒道:“潘师傅,我看您这是老糊涂了吧?牛心山匪患乃疥癣之疾,这清江府叛乱才是大事,若不讨这逆贼,天下效仿之,朝廷威严何在!潘师傅莫再多言!”
潘阁老暗暗叹息,先帝多么英明睿智,怎么新帝却如此不堪?
步贤这老狗,仗着皇帝宠幸,党同伐异,诛杀亲王,昏招迭出,忠奸不分。
这朝堂早已不是原来的朝堂了,是时候离开了……
人家尹皓潇洒辞官而去,但那只是帝王家事,非但无损尹皓清誉反倒让他蹭蹭涨粉,自己这算怎么回事?
算了,呆不下去了,潘阁老长叹一声:“老臣老矣,请陛下恩准告老还乡……”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阵低声议论。
今天这朝堂是怎么了?大戏迭出啊?
杨栩怒极反笑:“潘师傅,是不是朕给你脸了?还敢辞官威胁朕?”
潘阁老回道:“老臣不敢!”
杨栩强按怒火:“朕念你是先帝老臣,不再追究,以后休得以此威胁朕。”
杨栩最终不顾朝中重臣反对,在以步贤为首的一群墙头草的支持下,颁下圣旨,择日御驾亲征,讨伐清江李逆。
于是,潘阁老病了。
很多朝中重臣勋贵也病了,说是传染的。
……
牛心山脚下,官兵大帐内。
参将秦迪一身戎装,面色清冷。
皇帝圣旨下来了,命秦参将抽调牛心山兵马,火速至清江府镇压民变,这让他颇为犹豫。
牛心山久攻不下,朝廷不拨付粮草,却让大旱之下的清江府筹集,李知府为民请命却落得个逆贼的下场,令人唏嘘。
现下军心不稳,这自己身后又乱了起来,此时抽调兵力镇压清江府民变,实乃兵家大忌,尽管暴民不堪一击,但也是让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听说陛下御驾亲征?
他御驾亲征就自己打清江府去啊?
城内没有几个正规军,都是一些灾民百姓,朝廷天兵兵临城下八成也就降了,让我调兵回去算怎么回事?
皇上大概不会打仗?朝中那么多良将谋臣让他们干就完了?
怎么就盯着我一个人不放呢?
一旦牛心山匪兵趁势下山袭营,以当今圣上的小心眼子和步太傅的运筹帷幄,屎盆子一准又扣自己脑袋上!
这定是步太傅的主意,人家步太傅当今大儒,博学多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武侯之姿,岂是我等丘八所能揣测?
去他吗的当世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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