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右相僵硬地半躺在床榻上,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心中满团乱麻。
这该死的傻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时候来!
也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对方听去了多少。
一时之间,李右相的心情万般复杂,既害怕李元绍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误会更深。
又怕云苓那番话也被听了去,叫他在小辈面前又露怯又矮了气势,颜面扫地。
静默间,孟福儿眸光复杂地看了李右相一眼,把手里的三层大食盒放到了桌上。
“农家的伙食比不得丞相府,您将就一些吧。”
说着,就把里面的菜都端了出来,香味顿时溢满整个房间。
新鲜的炒时蔬是今天才从地里摘的,鲜浓澄黄的鸡汤不知熬了多久,清淡的脱骨鸡肉被细心撕成条状,还有小半碗上好的火腿熏腊肉。
云苓和萧壁城来村子里的时候,都是由朱村长家招待用饭,从来不在孟家吃。
今儿做这么丰盛的菜,可见邀请他们作客只是个表面理由,给床上那位病号做饭才是真。
“村大夫家里没有药童伺候,您既然腿不方便,就我来侍候吧。”孟福儿又盛了碗不烫不凉的菜粥,而后看向云苓,"太子妃,您二位先去用膳吧,这儿交给我来就行。"
不等云苓做反应,李右相先涨红了脸,嚷嚷道:“别以为在这里献殷勤,老夫就会接受你!”
孟福儿忍住翻白眼望天的冲动,鼓着脸蛋道:“右相大人想多了,民女没有要高攀您的意思,做学生的总不能让老师留在这里伺候病人吧?”
“您要是觉得我居心不良,那就给结算个三十文钱的护工费,把我当成有间药馆里的药童就行。”
李右相眼角抽搐:“……”
他又被怼了两句,还没找到反驳的话语,孟福儿就已经把桌子吱吱呀呀地挪到了他床前。
……真是个壮实的丫头,咋这么大劲儿啊?
一人能顶他李家千金俩。
面对满桌令人食指大动的农家饭菜,李右相瞥了眼迟迟不走,还在旁边看戏的夫妻俩,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他冷哼一声,轻蔑地道:“这等粗陋的饭食,老夫可是吃不下去的,你还是拿走吧,等下老夫就要坐车回城了。”
孟福儿皱眉:“您的腿都上了夹板,还要坐车回城?”
李右相抬起下巴,“怎么着,你有意见不成?惦记那点护工费是不是,不就三十文钱么,老夫赏了你便是。”
孟福儿忍不住黑了脸,习惯性地单手叉腰训斥道:“您都一把年纪了,别像个三岁小孩似的不懂事行不行?”
“你、你说什么?大胆!竟敢说老夫是三岁小孩!”
李右相气愤地瞪大眼睛。
他在李家靠长辈身份威风惯了,从来没人用这种口气跟他如此说话,也就当年老妻还在世时,才敢这么念叨数落他。
而且离开了朝堂,他在家里长短方面没什么打嘴仗的经验,基本是个战五渣,愣是被孟福儿频频怼得说不出话来。
孟福儿毫不畏惧,振振有词地数落他,“难道不是?三岁小孩都知道天色暗了不能在村外晃悠,更何况晚上山里有狼哩!这天头还下着雪,晚上回城路也看不清,您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让您别坐车压新路,您非要压,弄得摔成个瘸腿!如今叫您别走夜路,您非要走,是赶着喂狼吗?”
“您还不如我们村里的三岁小孩呢,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事都不懂!早点吃完早点休息,明儿随您什么时候回城去,我还要赶着回家吃饭哩!”
孟福儿越说越生气,砰地一声把碗放到李右相面前,想不通堂堂丞相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平常在家里教训弟弟习惯了,自然而然也就拿出了这股气势来。
李右相莫名回到了曾经被老妻支配的恐惧里,愣是被数落得大气不敢出一下,与孟福儿大眼瞪小眼。
最后在对方满含怒气的目光下,一声不吭,磨磨蹭蹭地拿起了勺子。
他选择隐忍,否则不知道还要被太子夫妇看多少笑话。
云苓在旁边围观这一幕,差点没笑出猪叫声来。
“唔……咳咳咳,福儿,那我们先去你家用膳了啊。”
说着,就憋着笑拽走了萧壁城,直至走到大门口,才不再掩饰地放声笑起来。
隔着一扇门和数米远,李右相都能听到云苓发出“鹅鹅鹅”般的笑声,老脸涨红地埋进饭碗里。
乡下就是乡下,连房子的隔音都这么差!
心里生气归生气,孟福儿还是伺候着李右相用完了晚膳,来回在村大夫家和孟家跑了几趟,又是拿被褥又是烧炉子的,生怕夜里冻着他。
还烧了壶茶水在床榻边温着,以免他起夜喝水时够不到。
“大夫,今晚我二哥住西厢房,这是宿费,您收好了。”
让孟二哥住在村大夫家,是以免李右相起夜需要人帮扶,村大夫年纪大了,让他来伺候也不合适。
村大夫摆摆手,慈祥道:“哎呀,都是一个村儿的,哪还用得着宿费,记得让你二哥多带床被子,我这屋可比不上你们家里暖和。”
一直到天都黑透了,院子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李右相独自睡在破旧却整洁的厢房里,心底突然几分惆怅,没由来地怀念逝去多年的老妻。
【作者君:莫担心这对!李右相其实是李家长辈里最能接受福儿的一个,前面涉及赵红珠的篇幅里,提到过李右相把姑娘的婚事当做筹码利益,但对男孩的婚事出乎意料的松弛,看重人品大过出身,这也跟他的自身经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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