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之妻程氏太君,早年曾是大周慈幼院制度的创始发起者,当年更是自解荷包捐献银两,协助朝廷创办数家慈幼院,让数千战后流离失所,无父母可依的孤老寡幼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此乃受朝廷上下与民间百姓都认可的大功绩,彼时还是定武帝的无上皇,更是亲封程氏太君为本朝第一位一品诰命夫人。”
“可当年大周才结束战乱烽火不久,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国库囊中羞涩,户部无法发出程氏太君应得的那一份俸禄。程氏太君深明大义,便主动向定武帝陛下提出免去诰命之身的俸禄,只留诰命之名便可。”
“定武帝陛下赞赏其胸襟格局,便承诺以其他赏赐抵换。当时老臣也在一旁,清楚地记得程氏太君提出,将来若是丈夫李彻在任职期间有何过失,还望朝廷能给予一次免除死罪,从轻发落的机会。”
“此事定武帝陛下仅作口谕应承,但天子一言驷马难追,老臣既作为知情人,便不能不说,否则让定武帝陛下失信于程氏太君,亦是老臣之罪也!”
诰命夫人是一份至高无上的独特荣耀,不仅会被授予相应的礼服、衣冠、车辇等,户部还会根据品级发一份相应的俸禄。
李右相的发妻乃是一品诰命夫人,她每年该拿的钱不少,但当年见朝廷也穷的叮当响,就很大义地主动提出不要这份钱。
因为对方的主动牺牲,无上皇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封左相当时就在宫宴上,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特别羡慕嫉妒李右相踩狗屎运,娶了个这么格局非凡又替丈夫着想的夫人。
那程太君大抵早就知道李右相的脾性与做事风格,也担心他将来在官场上碰见麻烦,才专门换了这么一个特权。
这话一出,萧壁城微微挑眉,“竟还有这等事?”
金銮殿里的文武官员们也不由得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有些人是新提拔上来的,但也有一部分官员是当年的知情人。
被封左相这么一说,封阳的外公庄大学士便忍不住站了出来,“陛下,老臣也依稀记起来,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依老臣之见,不妨派人问问无上皇,或者让户部官员调查一番,看看程氏太君那份俸禄是否从未发出过,便能知晓事情的全貌了。”
云苓闻言点头,立刻就挥手让小金子去问无上皇了。
小老头儿最近也是在关注着张家和李家的案子,所以没有心思去现代别墅休假,这会儿就在长宁宫里呢。
户部尚书也听从命令,立刻去卷书阁里查起了俸禄发放的事情。
唯有李右相还愣愣地跪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肉眼可见地迷惑。
还有过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李右相下意识地看向封左相,然而封左相注意到他那副迷茫的傻样,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当初这秃子在宫宴上被人奉承的飘飘然,全然忘了东南西北的样子,不记得也正常。
户部尚书办事很快,大约半个小时便查清了过往的记录,属于程氏太君的那份俸禄,果然从她得到诰命的那一年起就没发过一次。
而小金子也带回来了无上皇的答复,说他当年的确这样应承过程氏太君,让萧壁城夫妻不如就免了李右相的牢狱刑罚,也好让他不失信于程氏太君,将来入了黄泉好给人家一个交代。
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萧壁城当然乐得顺水推舟,大手一挥免去了李右相的三年有期徒刑,允许他即刻出宫。
离开金銮殿的时候,李右相的腿有些发麻,但心里更多的却是不真实的感觉,半天都走不动道。
萧壁城还挺尊老爱幼的,看他一把老骨头跪的太久,又赐了木轮车送他回右相府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等待木轮车的过程中,封左相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良久之后,还是李右相先定了定神,幽幽道:“你我斗了一辈子,如今是我输了。”
“老夫看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重新指派右丞相,想必很快你就要独揽丞相大权,做到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李右相说着,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封煜,恭喜贺喜啊。”
这一次,他的道喜是真心实意的,不带有任何阴阳怪气的嘲讽。
然而看着跟自己斗了一辈子的人终于低头认输,封左相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只觉得心头怅然。
其实从李右相带病回府休养之后,他就觉得每次上朝都感觉缺了点什么,没有人暗地里跟他较劲的确很舒心,可日子也变得乏味起来。
如今真的“斗”倒了李右相,封左相忽然莫名有些感伤。
他一直没说话,李右相也不在意,见木轮车来了,便挥挥手道:“都是一把老骨头,能待在御前的日子没几年了,好好侍奉陛下吧,争取在史书上多留下几笔丹青,不过可千万别跟老头子我一样,留下的都是批判之词。”
封左相望着李右相上了木轮车,脑海中有过许多思绪,话到嘴边却只剩下:“老李头,出了皇宫后你准备去哪儿?”
“去哪儿?陛下愿意开恩,我当然是安分守己地养老了,我在桃源村里买了个小宅子,你别说,日子过的还真比做官更舒坦呢……”
话音渐渐消散在风声中。
封左相目送着他远去,在原地驻足良久后,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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