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找他兑现这个诺言,如今恰好派上用场,既能了结我在尘世中的一番因果,也能替小锦略解烦忧,算不得麻烦。”

    谢枕玉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只是顺便为之一样。

    顾君霓眉梢微挑,讶异道;“以皇兄那种算计不吃亏的性子,还会给出别人这样的承诺?”

    “出家人不打诳语。”

    谢枕玉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我当上首辅的那一年,陛下亲口承诺只要我不与长公主过多纠缠,便许给我这样的好处。”

    那年他和顾子瑜有史以来第一次爆发了明面上的矛盾。

    因为他发现对方此前多次做局,只为令他误会顾君霓,对其生出隔阂。

    谢枕玉痛苦的同时感到愤怒,而顾子瑜也坦然承认了在一些事情上对不起他。

    于是对方给出补偿,只要他肯放弃顾君霓,就可以得到其他任何想要的东西。

    最终,他没能抵住此番诱惑,放手了爱情。

    直到很久以后,谢枕玉回望时才发现,他最想要的东西已经被自己亲手遗弃,再也找不回来了。

    提起这个话题,气氛不免有些许沉默。

    谢枕玉像是感知不到一样,继续道:“让小锦过得无忧无虑一些吧,从今往后,北秦不会再在她的婚事上动念头。”

    他不是要帮忙劝说将婚事推迟三年,而是要彻底绝了北秦拿容锦联姻的念头。

    让小丫头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全心全意地去追逐真正喜欢的人吧。

    “等她真正出嫁的那一日,不知我是否有幸前来观礼?”

    顾君霓身披嫁衣的模样,谢枕玉曾在心里幻想过很多次,但今生他无缘得见。

    不过容锦肖似生母,想来穿着嫁衣的样子也与她格外相似。

    顾君霓沉默几许,眉眼柔和了许多,“自然少不了你的请帖,谢谢。”

    曾经竭力阻挠她婚事的人,如今又为她的女儿百般争取,当真是世事无常。

    谢枕玉点点头,目光一直不曾从她脸上离开:“嗯,另外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北秦。”

    “这么快?你才来了五天而已。”顾君霓一怔,“远途到金阳一趟不容易,不多留几日吗?”

    她和容湛商量过,本是想留谢枕玉在府上作客半月的。

    谢枕玉温和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我之所以前来拜访,一是小锦几番盛邀,不忍叫她失望,二来便是想见见故人,了却当年的遗憾,我离开寺庙已有数月,此番心愿终了,该是归期。”

    “心愿……”

    听到这话,顾君霓神情微怔,不禁凝眸望去。

    那人一袭白衫立于树下,衣袂翻飞,步入惜花期的春桃纷落如雨,吹落在他肩头脚边,满地残粉馨香。

    清晨朝阳,花雨朦胧。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打破了岁月的禁锢,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一天。

    那年她霸道地缠着他作陪赏春,两人并肩而立,他冷若冰霜,不理会她笑靥如花。

    今年桃树下相对而立,仅隔数尺却已咫尺天涯,如花笑靥不再,而他神情温柔似水,风中轻语低喃。

    “看到兰陵过得幸福,我便再无遗憾与牵挂了。”

    终于说出了口,谢枕玉陡然心底一松。

    原来……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放下过她。

    顾君霓忽而觉得鼻尖发酸,多年前分别的那个秋日,她送他至金阳城外。

    此去一别再难相见,他说永远都不会祝福她。

    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顾君霓眼眶微涩,淡金赤朱的朝阳映在脸上,眼眶周围泛起一圈薄红。

    “我亦如此,望君安好。”

    她莞尔嫣然,一如当年美丽,尽是释然。

    步入垂珠帘内,透过绿纱窗,谢枕玉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目及远处,似有另一人在驻足等待,与她并肩消失在雨花深处。

    他的心情平静宁和,有块在心底压了很久的无形石头被打碎,全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褐色的桃树枝头抖落了最后一片花瓣,这一场红尘纠葛,终于有始有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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