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云来他们一行人距离周氏族人越来越远,后面的声音也逐渐听不清楚了,几人一路沉默,空气很安静,偶尔传来姑母粗重的喘息声。
虽然有一具尸体在,可是几人也并不害怕,表姐上午下葬,晚上虽有僵硬,但毕竟是以前熟悉的亲人,没什么好怕的。
每一个鬼魂都是别人日思夜想都无法再见的至亲。
走到村口时,岳氏停了下来,岳秀才将侄女儿的尸身放在驴车上,岳氏也爬了上去。
她转头对她小叔子说道:“你们回去吧!放心,卿卿不会葬在族里祖坟的,我自会给她安排好的去处。”
说完,便让岳秀才赶车离开。
车子照着岳氏的指引走到一个地方,岳氏让他们停下来。
“咳咳,就这儿了,停下吧”岳氏有气无力的说道。
众人下车后,支起火把看了一下,是一处荒山,山上有树,岳氏在众人搀扶下走下车,又咳了几下。
“小弟,麻烦你再把卿卿背上,我在此处寻了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卿卿大概会喜欢,这是以前她爹分的荒山,因为长不了好东西,只有几棵榆树应应景儿,便也没人再分了去。”
岳秀才将侄女儿背上,来到了他阿姐说的地方。
众人看着前面挖好的坑,心里一阵疑惑。
因为她们面前挖了两个大坑,坑里各摆放着一具棺木。
“阿姐,你这是何意?”岳秀才不明所以。
“咳咳咳……”岳氏咳个不停,岳云来和柳氏上前给她顺了顺气。
感觉到好点儿了,岳氏才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疑惑,等我说完你们就明白了!”
“其实卿卿爹走后,我就觉得这人世没什么意思,但有卿卿在,我总不能让她独自在这人间徘徊”
“如今卿卿也不在了,我在人世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卿卿和她爹在地下等我呢!”
岳氏咳得越来越频繁且剧烈,“噗~”一口鲜血突然汹涌而出,落在草地上,草丛都晃了几下。
“姑母!”
“阿姐!”
众人围了上去 。
“不必难过,人总是要经历这一遭的,我只是提前了而已!”岳氏心存死志,眼睛里的光都散了。
“阿姐,你还有我们啊!”岳秀才痛哭,他和阿姐相依为命,姐弟恋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对啊,姑母,你还有我们啊,”岳云来看着姑母虚弱的身体,再看看旁边表姐,简直难过的要命。
“真的不用难过,我也替卿卿报仇了,又能和他们父女在下面重逢,你们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小弟,弟妹,云儿,你们一家人要好好的,逢年过节来看看我们,说说话,让我知道你们很幸福,这就够了,我在下面会保佑你们的!”
“阿姐,你别说了,我们去找大夫!大夫会治好你的!”柳氏早就哭的泪流满面。
“别……弟妹,别折腾了,我即使不被火烧,也活不久了,我来时已经吃下了大夫给的慢性毒药,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支撑到现在,全靠意念支撑”
“趁我还有一口气在,快将我放至那边的棺木中,由此我也能和卿卿做个伴儿,黄泉路上,我们母女俩不孤单,来生还能做母女。”
“阿姐”
“姑母”
几人痛哭不已。
“哎呦,你们不听话的话,看来只能我自己咬咬牙过去了!”说着,竟似要强撑着爬过去。
岳秀才无可奈何,只能含泪抱起姐姐,路过侄女儿的棺木,岳氏让他停一下,伸出手最后摸了摸女儿冰冷的脸颊,眼角渗出泪水。
挥挥手,岳秀才咬牙将她放进另一具还空着的棺木。
岳氏想要笑笑,但被烧的伤痕累累的脸却显得更加扭曲。
“云儿,以后……要好好听你爹娘的话”岳氏握住岳云来的手,轻轻说道。
“姑母放心,云儿一定听话!”岳云来哭的嗓子都哑了,她姑母对她很好,她跟姑母的关系相当亲厚,她几天之内,就失去了两个至亲。
她的眼泪都快哭干了!
“好~”声音轻的好似风一吹便散掉了。
随后,姑母握她的手也缓缓垂了下去,看着眼睛已经闭上的姑母,岳云来崩溃大哭。
所有人都在哭……
…………
“岳奶奶,您节哀!”凤锦书将一个崭新的帕子递给岳云来,让她擦擦泪。
“诶!没事儿,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当初的亲密无间,总觉得姑母和表姐不该这样草草就死去的,可命运这双大手,总是操纵着人们”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凤锦书听着岳云来的感慨,心里也感慨万分,有人曾经评价一部小说中的人物,她只记得印象特别深的话叫: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祖母,今日差不多了,您歇着吧,我扶您躺下!”岳知希看祖母神情哀伤,精神不济,上前说道。
“不碍事儿,小希啊!你过来,祖母有东西给你!”岳云来说完,然后从脖子里取下一个东西,套到了岳知希的脖子上。
岳知希拿出来看了一下,是一个用绳子系着的玉连环。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岳知希用手捏着手中的玉连环,疑惑的问道。
“这是祖母戴了多年的,祖母想让它以后陪着你!”
“祖母!”岳知希急了,她知道祖母的意思,祖母这两日越发精神不济了,时时都像在交代后事。
“乖,听话,我将你托付给了阿锦的婶子,祖母看着她是个好人,她能将阿锦视若己出,定也能照看你一二,由此你们三个小姐妹在一块儿,以后也不至于孤单,祖母即使将来去了,也安心了!”老太太说完,便自借着岳知希的力气站了起来。
岳知希想要说些什么,凤锦书和游书茗都对她摇摇头,岳知希瞬间就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好,祖母放心,我会好好的!还请祖母也不要放弃!”岳知希带着哭腔说道。
“放心,放心,祖母好着呢!” 岳云来躺了下来,挥手示意她们自己去玩儿。
三个人见此,脚步放轻,退了出来。
外面天色渐暗,三人回屋后把灯点起来。
“知希,你别害怕,我和阿锦会陪着你的!”游书茗看她黯然神伤,温声劝道。
“我知道,我就是好舍不得她,这些年,祖母是我的全部。”
“好了好了,现在哭一哭,明天在岳奶奶面前就不要哭了,我怕她难以安心”凤锦书抱住她,给她温暖,游书茗也在后面拍她的背。
三人说了会儿话,便早早歇下。
第二天寅时,岳知希便醒了过来,她蹑手蹑脚的下地,害怕吵醒两个朋友,但两个人还是醒了!
“知希,你上哪儿去?”游书茗问道。
“你们再睡会儿,我去悄悄看看祖母,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你且等等,我随你一起去,”凤锦书开始穿外套。
“我也去!”游书茗也说道。
三人收拾好,便一起走向岳云来的房间,房间已经点起了灯,三人一惊,赶紧上前敲门,“祖母,可是醒了?”岳知希朝里问道。
“吱呀”门从里面打开。
岳知希看着精神抖擞,穿戴一新的祖母,惊喜不已。
“祖母,你可是大好了?”
“嗯嗯嗯,祖母感觉睡了一觉后,现在特别有劲儿,你们三个怎么不多睡会儿?”岳云来笑着问道。
“我们过来看看祖母,祖母好了我就放心了!”岳知希高兴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凤锦书却感觉哪里不对劲,这好的也太快了!
还有岳云来穿的衣服,完全是崭新的,这?
凤锦书想不通,就不想了,想也没用。
“我听说你们几个这几天练的曲子还填词了,祖母现在特别想听听。”岳云来突然说道。
“可是现在天色还这么暗,会不会打扰别人?”游书茗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这么好听的曲子,旁人听了,睡梦中都是好梦呢?”岳云来笑着说道。
等三人把乐器取来,岳云来已经靠在了床榻上,见她们进来,朝她们笑笑。
凤锦书愈发觉得怪异,总感觉岳奶奶笑的好勉强。
琴声响起,岳知希也开始吟唱,她们三个不是第一次练,岳云来却是第一次听。
当天边那颗星出现
你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有多少爱恋只能遥遥相望
就像月光洒向海面
年少的我们曾以为
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
当我们相信情到深处在一起
听不见风中的叹息
谁知道爱是什么
短暂的相遇却念念不忘
用尽一生的时间
竟学不会遗忘
如今我们已天各一方
生活的像周围人一样
……
多少恍惚的时候
仿佛看见你在人海川流
隐约中你已浮现
一转眼又不见
曲子结束了很久,岳云来都沉浸在歌曲中久久不能回神。
岳知希上前,轻轻的喊道,“祖母?”
岳云来脸色苍白,和刚刚的气色比起来,竟是大相径庭。
“祖母,你怎么了?”岳知希看到祖母脸色变化这么大,担心的问道。
“没事,就是曲子太好听了,写曲子的人真是用情之人呢!”岳云来回过神,缓缓说道。
是曲子好听呢,还是回忆加了分?
凤锦书看着她的脸色,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这状态怕是回光返照!
“小希啊!祖母有点累,扶我躺下!”岳云来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的说道。
躺下后,她又继续道:“阿锦啊!待会儿你把你婶儿叫来,我猜她已经过来了!天色亮了你便把她喊来,她知道怎么做!”
凤锦书也猜到了,只能点点头。
“小希,你去叫你吴奶奶,也就是隔壁周老太太过来,想来,现在她也醒了。”岳知希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转身就跑,边跑眼泪边往下掉。
“阿锦,书茗,你两个过来,”凤锦书她们俩走上前去。
“奶奶,您有什么话,尽管说!”游书茗已经开始掉眼泪了,她见过太多的人离去了!
“别哭,生老病死,人间常态,习惯就好!”
“我把知希交给你们了,你们三个小姑娘,以后一定要互帮互助,好好活下去,人世艰难,有人陪,总会轻松一点!”
“奶奶放心,我们和知希一定会好好的!”凤锦书第一次直面死亡,心里也有点害怕,没比游书茗好多少。
“奶奶怕是不行了,临死前,有一句话需要带给故人,若将来有故人问起,你们就说四个字,不怨,不悔!”
“就这四个字吗?”凤锦书问道,虽然她不知道故人在何方,但她还是问道。
“嗯就四个字!”岳云来坚定的说道。
“好!”
说完话,三个人都有些沉默,凤锦书想去叫吴氏她们,但她不能把游书茗一个人留下,万一……
“云儿~”屋外传来一声老太太的哭喊声。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后,凤锦书和游书茗也见到了来人,一个穿着锦衣绸缎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但因为着急的原因,发髻有些凌乱。
身后跟着前几天来过的王氏,还有一众随从。
“别跑,慢点儿,我等你着呢!”岳云来看着来人,艰难的扯出了一抹笑容。
“云儿,你这个……”话未说完,未语泪先流。
“星苒,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了!能在生命的最后,与你再相逢,说说话,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你这傻丫头,何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这些年你可曾遗憾?”周家老太太抹着眼泪,问道。
“遗憾?都会遗憾吧,有时候总在想,要是换个方法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呢?他以为我不会走,我以为他会留,可最后……”
“最后,我却又觉得,大概,怎么选择都会有遗憾吧!”
“星苒,我看到我爹娘了,他们终于来接我了……”岳云来微微闭眼,眼角滑过泪水,嘴角却微微扬起,仿佛有什么开心的事儿。
周老太太看着半天没动静的人儿,手指颤颤巍巍的放到她鼻息处。
一息,两息,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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