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玉白的瓷盒抛起来,男人却没躲,任凭右侧眉骨重重撞上。
片刻之后,又高高肿起,积了一块瘀血。
“许晋宣,你怎么不杀了我?”
她不是气话,是真心发问。
他只对自己好的时候,林钰可以忘了他的不好,甚至久而久之陷在温柔乡里,连杀戮的痛都可以淡忘。
可一旦他显露一点点,她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血淋淋的过往与现实交织,从麻木中醒过神,她彻底崩溃。
床前的男人却异常冷静,抬手于眉骨处一按,指尖便染了血珠。
挺疼的,也不知她昨夜会不会更疼。
放下手他只说:“我食言了,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他的秩序牢不可破,因此在昨夜之前,就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唯独一点,他不敢看林钰的眼睛。
记得曾对她说过,自己不怕她恨。
今日却反问自己一句,真的不怕吗?
还是说从前,她尚未真正恨过自己。
“滚。”林钰摇着头,失魂落魄躺回榻上,“别叫我看见你。”
在她身后,许晋宣静静看了她许久。
最终还是选择,放她一个人静静,转身出了殿门。
殿内宫人都在等着主子传唤,见许晋宣出来时眉骨高高肿起一道,似乎是砸出的瘀血。
又想起方才听见的动静,立刻低头敛声,大气不敢出一口。
许晋宣出来了,却不知该去哪里。
眼光逡巡一圈,在林钰两个丫鬟身上落定。
“进去看看她。”
这是两人迁到正殿的第一日,青黛察觉他周身的冷滞,不怵他,反倒是担心自家姑娘,急匆匆便赶了进去。
“……姑娘。”
林钰分明只是躺在榻上,她却不敢高声说话,像是怕自己会吓到她。
赶在她身后进来的是朱帘和探芳,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探芳已经能和她们一起接手林钰的事,自然也跟着进殿查看。
青黛走在最前面,撩开纱帘走进去问:“姑娘醒着吗?”
林钰早就睡不着了。
她翻来覆去想着昨夜的事,想许晋宣,更想自己。
自己沉沦过,迷乱过,除了最后。
有时心底会不合时宜冒出个念头:或许自己是愿意的呢。
可她又忘不了那一瞬的无力和刺痛,告诉自己,人不可以自己骗自己。
随即又发现了最最绝望的事。
她好像,对许晋宣生过情。
并非情蛊刺激出来的虚假心悸,她真的对人心怀希望,然后托付信任,天真侥幸地以为他会爱重自己。
多蠢呐。
承认这一点后,绝望如厚重的潮水翻滚而来,将她裹挟淹没。
林钰不受控地想着,哪怕再早一点呢,哪怕登船的第一日他就强迫自己做下此事,都不会有眼前这样绝望。
他骗得了她的信任,得意地伤害了她,再假惺惺地说:你可以罚我。
她怎么能罚许晋宣呢,她们的地位是不对等的呀。
可明明早知道这些,知道他可以毫不手软地杀了自己,林钰也没法否认,在此之前,她动了情。
青黛实在不放心,探身过去时,就见她眼眶通红,一双眼睛肿着,却一眨都不眨。
“姑娘……”
青黛一如从前在家里,坐在床边,探一探她前额。
不烫,没有生病。
可光是看着她这样,青黛眼眶浅,眼睛也跟着发涩。
“那五殿下又如何欺负你了,姑娘说出来,我……我去找他理论!”
朱帘立刻走到她身后,在她肩头拍一拍。
听宫人说,昨日夜里正殿传过水,刚刚她在地上捡了罐摔裂的药膏,清清凉凉,用在何处并不能笃定。
唯独知道一件,男人眉骨处的淤肿,应该就是它砸的。
青黛却早失了分寸,眼见林钰还是没反应,鼻头一酸,强忍着哽咽继续说:“姑娘就算不说,哭一场也是好的,我和朱帘都在这儿呢。”
她打小便不是有事闷着的性子,受委屈了会寻一个人,伏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哭过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光红眼圈不出声的样子太不寻常,叫人怎么不担心呢。
耳边絮絮的关切未停,终于灌入少女耳中,引她阖目,留下一行清泪。
抬手擦过之后,林钰还是坐起身,扯了扯唇角说:“我没事。”
不是不想与人交心,而是她明白,说出来也没有用。
在皇都,在这重华宫,自己才是她们的倚仗。
难道真要青黛去找许晋宣理论吗?
没有用的,说出来,徒增烦恼而已。
“许晋宣惹我生气,我砸了他一下。”她避重就轻,反而安慰着青黛,“你们不用管。”
青黛盯着她不出声,朱帘则看出她真的不想多说,只问:“姑娘饿吗?”
林钰便顺势点点头,“还真有些。”
“今日有驼酪粥和炉煿肉,我去给姑娘端来。”
临走时,她不忘看一眼始终一言不发,却凝眉望着林钰的探芳。
探芳反应过来便道:“我同你一块儿去。”
青黛眼看她二人出去了,还是不死心,握紧少女落在被褥上的手。
“我不如朱帘聪明,也不会替姑娘审时度势,可我知道,这次和从前不一样,姑娘是真的很难过,比离家的时候更难过。”
自打离开林府,在许晋宣手下讨生活,青黛深知林钰对她们的庇护。
她性子不够内敛,许晋宣随口要她跪的时候,是林钰在替她争,将她紧紧护住。
“现下没有旁人,我不问姑娘先前的事了,姑娘只告诉我,往后想怎么做。”
说出来,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青黛也会帮她。
林钰正是清楚这一点,眼眶又酸起来,鼻尖轻轻耸了一下。
“真的没有,”她甚至扯出一丝笑意,“青黛你放心,我好好的。”
最终也没能问出什么。
早膳端到面前时,明明腹中空空,林钰却硬是提不起胃口。
眼见探芳在身侧,她忽然问:“长公主平日会去校场吗?”
探芳知道自己比不得她从家里带的两个人,只在她问时才答复:“长公主尚武,自幼便与几位皇子一起,浸在校场里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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