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大半个折天神国,都在同一个时刻感知到了空间的震荡。
而中心神域,所有玄者均是僵在当场。整个神域仿佛被一口无形的大锅笼罩其中,带来让他们彻底窒息的压抑。
画浮沉衣袂鼓起,长发混乱飘散,陡然失控的真神之力让整座剑阁仿佛沉入了怒渊之中,每一缕空气都化作了蕴着无尽怒意与杀意的寒剑。
“混……账……”
画心神尊本是和煦俊雅的五官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混乱扯动,扭曲的近乎失了人形。
轰——
画浮沉的暴窜而出,恐怖的气爆之音让空间撕扯到崩裂。
但就在他即将窜出剑阁的刹那,三道青色的剑芒骤现前方,直刺他的眼睛。
画浮沉身形骤止,眸中的暴怒也仿佛被剑芒所撕裂,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冲动所酿的苦果,你年轻的时候还没吃够吗?”
画清影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如冰雨淋身,寒泉涤魂。
画浮沉胸腔起伏欲裂,足足数息,他才缓缓转身:“此事……你要我如何冷静!”
神,亦有理智崩裂之时。
若没有,只能说明尚未触及他真正在意之物。
画清影与他对视,声音亦带上刺魂的剑意:“你就不想知道前因后果吗?”
当理智些许回归,画浮沉这才想起,画彩璃这一年的历练之中,画清影始终都陪伴于她的身后。
有她在侧,怎会……
没有再踏出剑阁,画浮沉生生压下胸腔中宛若失控魔鬼的震怒,缓步走回:“好……你说。”
画清影眸中的剑意收却,淡淡开口:“彩璃与云澈二人之事,归根结底,是我一手促成。”
画浮沉双眉紧蹙,但并未言语,沉着心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的相遇,是从一个临近雾海,名为麟渊界的独立生地而起……”
画清影讲述他们的相遇,讲述他们在雾海的意外重逢,讲述云澈的施救,到主动离开,到再次雾海相逢……
终于,画浮沉沉声出言:“你是说,是你主动要求彩璃……与那小子同行?”
“是。”画清影缓缓闭眸……正因她当时的这个决定,造就了之后的一切。
只是,身为剑仙的她至今也全然不知,也全然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这个决定,皆是在云澈一系列无形的引导与暗示下做出。
“为何?”画浮沉缓缓摇头,满脸的不解:“清影,你的性情,我最清楚不过。你情系于剑,心系于彩璃,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引你侧目。你怎会……怎会……”
画清影缓缓道:“因为他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出现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好奇,是人,是一切生灵与生俱来的天性。很多时候,它的威力甚至足以超越一切。
任谁,都无可幸免。
“你……无法理解?”
这简单至极的五个字,却是让画浮沉甚为陌生。
画清影虽非真神,但她的认知领域,绝不逊色于六神国任何一人。区区一个神主境三级的小子,怎么会让她言出“无法理解”四个字?
“我已答应彩璃,为他保守秘密。所以,我无法细言。不过,有一点……虽愧对于彩璃与云澈,我亦该向你言及。”
“云澈他……”画清影声音放缓,说出着在深渊之世足以石破天惊的言语:“可以施展光明玄力。”
她向画浮沉唯独透露这个秘密,原因和目的足够明确。
拥有光明玄力之人,其躯其魂需至纯至净。
当初,也是因为云澈“暴露”了光明玄力,她潜意识间对云澈放下了戒心。
“什么?光明玄力?”画浮沉死死压制的愤怒之中,终于挤出了足够强烈的震惊。
画清影看他一眼:“你骤闻彩璃与云澈之事,必定心生极怒,先入为主之下,目中云澈皆为恶面。我违背信诺,向你透露此秘,便是希望你判断此事之时,勿要过于被情绪左右。”
画浮沉沉寂良久,才缓缓道:“之后呢?”
…………
“云哥哥,这里就是我的剑阁。我七岁的时候,父神就把这座剑阁送给了我。我平时会在这里练剑……看!这些是我从小到大用过的所有剑,只要是我用过的剑,姑姑就再不允许其他人触碰。”
“看那边!那里是折剑塔,刻印着世间几乎所有的剑诀,当然折天剑诀除外。但姑姑从来不许我去那里,说那里的剑诀配不上我,只会分散我的剑心。”
“那个释放着奇怪剑芒的地方叫万剑淬心阵,是顿悟剑意的地方……啊,另一道光?那是渊皇伯伯亲自设下的次元大阵,每个神国皆有一个,连接着六大神国和净土,不过每次开启都需要耗费很大的能量,所以一般只有大事的时候才会动用。”
画彩璃带着云澈,格外详细的介绍着自己成长的地方,恨不能将自己人生的每一缕轨迹都展示在云澈眼前,融入到他的人生中。
“这里,是我的寝殿。”
“啊……长姐!”画连枝一声惊呼,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画彩璃就这么拉着云澈踏入了神女寝殿。
因为,画彩璃的寝殿从无男子进入过……包括她的父神。
到了此刻,画连枝就是再怎么不敢相信,也不得不窥出了端倪。
“唔啊!”画彩璃将自己倒在了软软的床榻上,然后长长吸了一口淡淡的檀香:“好舒服。我在外的这一年,最最想念的,就是我的软榻了。”
云澈笑着摇头,一脸无奈道:“你的这位连枝妹妹,怕是要被你吓坏了。”
画彩璃却是起身,然后直接抱住他,软绵绵的道:“我所有妹妹中,连枝和比翼和我最亲了。放心啦,她们才不会乱说。”
“我忽然想起来,我的寝殿,还从来没有男子进来过,云哥哥是第一个哦。”画彩璃笑吟吟道:“也会是唯一一个。”
“嗯?照你这么说,你父神也没踏进过?”云澈略显惊讶。
“对啊。”画彩璃翘了翘鼻尖:“别看父神天天笑眯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其实可古板了。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和我说什么‘女大避父’,之后还有男女授受不亲,简直莫名其妙。明明神域中那么多女孩子十几岁的时候依然可以骑在父亲头上玩。”
云澈心里一“咯噔”。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个骨子里如此守仪之人,若是乍闻画彩璃被他给……瞬怒之下将他当场击毙的可能性怕是高至九成九。
还好有画清影在……她之前是最大的麻烦,如今,又何尝不是最大的助力。
“……”画连枝站在寝殿之外,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简直心跳如鼓。
长姐该不会真的……真的和他……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父神知晓,怕是要雷霆震怒。
假的……千万要是假的啊。
但……我似乎,从未见过长姐笑得如此开怀。
她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之时,画彩璃已抓起云澈的手,飞向了另外一个地方:“我带你去看我的花园,云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纯白的彩云枝铺开一片连绵的云海,纵然在这渊尘极弱的神国,亦幻美的仿若仙境。
而当画彩璃走入云海之中,它便是此世真正的仙境。
“彩云枝……彩璃,云澈。”画彩璃轻念间,璃云剑飞出,落于她的掌心:“璃云剑……也是彩璃和云澈。”
她的笑颜,胜过无尽彩云花开:“看,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云哥哥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画连枝匆匆而至,骤闻此言,吓得呆立当场,然后连忙后退,远远守在花圃之外,唯恐有人临近。
…………
“你是说……彩璃刚刚脱险,就又遇到了一只渊化龙,那只龙刚好还是只虬龙……彩璃被虬龙血侵体时,伤势的状态是刚好不致死,又刚好对虬龙之毒无法抵御,还刚好不能强行驱毒?”
画浮沉刚坐下不久的身躯又站了起来:“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只是区区虬龙之毒,区区不堪入眼的淫毒啊!”
“对,就是那般刚好。”画清影一声轻叹:“或者可以换个说话,一切……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荒谬!荒谬之极!”
画浮沉长长吸气,心中的沉重无以言表。须臾,他想到了什么,重声道:“再说,彩璃她拥有完美神格,躯体更是经过无数异丹神草的淬炼,区区虬龙之毒,纵然重伤,也未必不能自行化解。”
画清影转眸,冷冷道:“虬龙其息剧毒,其血奇淫。淫毒不会夺命,但若不化解,很可能创及心魂,使女子成为‘痴女’。那么,若在场的是你,你敢赌吗?”
“……”画浮沉无法应声。
“我知你愤怒,更知你心躁所在。但无论如何,你都需清楚一件事。”
“云澈他,救了彩璃的性命。”画清影字字冰魂:“当时境地,若无他以死相护,以命相搏,彩璃百死无生。而你,连震怒的机会都没有。”
画浮沉无力的坐了回去,许久之后,才呐呐道:“那个所谓‘雾皇’,以及始祖麟神的诡异出现……你之后可探明?”
画清影摇头:“险些让彩璃遭遇死劫,那之后我便不敢稍离彩璃半步,也无暇分身探查。”
画浮沉仰头闭目,缓缓道:“这些事,若非是你亲口所言,我半字,都不会相信。”
“我明白。”画清影道:“若非我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我也不会相信……如此,你当真不觉得,他们二人像是命中注定吗?”
“呵,命中注定……”画浮沉露出一瞬悲戚的笑:“这四个字,相信时有多美好,破碎时就有多荒谬残酷。”
画清影:“……”
“清影,”画浮沉似已冷静下来,眼眸之中已无那狂乱的剑芒:“你之后的放任,应该不是出于那小子救了彩璃的命,而是……对当年依然心存不甘。”
“是。”画清影没有否认:“婉心的结局,是我此生,永远无法淡去的心魔。也许,是我私心里……想要亲眼看着她的女儿,在相似的命运之下,博得另一个……那个她渴求,却未能如愿的结局。”
长久的沉默,气氛一时变得格外压抑。
“清影,”画浮沉终于开口:“我为何要促成彩璃与殿九知的婚事,你最为清楚。”
“是。”画清影依旧是最简单的回应。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是这世上最适合彩璃的人。”这番话出口,此刻已是万般无力。
“我……无法否认。”画清影徐徐道:“出身、天赋、地位、外貌,他都与彩璃相配。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彩璃的感情既有爱慕,又有感恩,其心之挚,让人无法不动容。”
“不止你我,净土与六大神国,乃至天下众生,都会认为他是最适彩璃之人。”
“除了……彩璃自己。”
画浮沉声音带着些许嘶哑:“适合与否,相对的反而没那么重要。你可知……若是彩璃与云澈之事传开,会是怎样的后果?”
画清影没有说话。
“殿罗睺性情刚硬如磐,暴烈如火,尤其最重信义。他应下的事,豁出命也会做到。而他人对其之诺……同样不可违背。”
“何况如此辱他森罗神子……辱他森罗神国之事。”
“所以,”画清影道:“为了你的女儿,你当如何?”
画浮沉起身,看似已然平和的面孔难辨情绪:“眼下,我该去见见这小子。”
“不是时候。”画清影却是阻止了他,缓步走出了剑阁,只留给携着剑凛的轻音:“明日,待你足够冷静,我自会带他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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