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群青冷眼看着他一番矫揉造作,随口念了一首《咏柳》来,再次赢得满堂喝彩。
等众人的掌声停下,宋群青朝着面上已经挂不住笑的谢子璇抬了抬下巴:“你选人吧。”
谢子璇迫不及待地又选了人出来,那人还没开口说话,宋群青便出声打断了他。
“这位兄台,敢问你选的题可是‘夏’?”宋群青看向那人,脸上毫无波澜。
那人闻言怔愣一瞬,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子璇的方向,等反应过来后立刻找补道:“是我见前面几位出的都是有关季节的,所以这次……”
他的反应被众人看在眼里,在场的大多不是傻子,从他们的眉目交流中也能看出这两人之间并非是不相识的关系。
可要求是陌生人出题这一点规则可是谢子璇主动提出的,如今却并未做到。
不少人又想起谢子璇选的第一人以及他的题“冬”,将两者联想起来自然而然便能得出谢子璇提前备诗的招数。
至于宋群青选的那人,可能是误打误撞碰巧选谢子璇准备的季节诗,让谢子璇有诗可念。
若这人没有选季节,而是选其他题目让两人作诗,就算是宋群青的诗比他好,胜了一局,谢子璇还有第三局来挽回自己的胜算。
想清楚这些,但他们却没有戳破的打算,而是静静等候着这事接下来的发展态势。
“所以这次你选了‘夏’作主题?”宋群青微微挑了挑眉,“那好,我直接念我已经想好的句子。”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此首诗一出毫无疑问又让众人震惊了一把,但宋群青此时并未在意众人的反应,而是侧头看向脸色有些慌张的谢子璇。
“子璇,想必这‘夏’为主题的诗你早已想好了,不如就念出来给大家听听吧。”宋群青看着他,神色纹丝不动,根本叫人看不出其态度。
念出来又怎么样,这场决斗到这里已经决出了胜负。
就算他接下来的诗再怎么绝妙,也绝对比不上宋群青刚刚念的那三首。
谢子璇的注意力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斗诗上,反而被宋群青的话弄的心中忐忑不安。
难道宋群青已经知道了他提前准备了以季节为题的诗?
于是他并未接话,而是定定地盯着宋群青:“哥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群青轻笑一声:“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诗会作弊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而这人就在离我不远处。”
“你……”谢子璇一时语塞,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宋群青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此时诗会现场安静得很,他的声音十分顺利地传遍了全场,连在上游处的知府夫人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诗会在召开之前,她就将此次诗会题目告知了交好的人家,好让他们提前准备好诗来在诗会上展示才华。
这种事从来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说,但私底下却默许了这种事的存在。
如今大庭广众被宋群青揭穿此种事,知府夫人就算是想不出面都难。
知府夫人抚了抚额角,朝着旁边的如燕挥挥手,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如燕点着头直起身子,提高音量问道:“宋公子,你说此次诗会作弊的另有其人,可否告诉我们究竟是何人?”
宋群青闻言朝着亭台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话指向性已经足够明显,知府夫人却还想让他明说,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就是想让他来背锅。
但都已经箭在弦上,宋群青将目光转至谢子璇的身上。
众人见他并未回答,但答案已经浮出水面,正是半刻钟前还被众人夸赞的谢子璇。
“原来都是提前准备的啊,我还以为是临场发挥作得如此好诗呢,真是白瞎了我刚才的交好。”
“知道此次诗会的题目就罢了,还按季节准备了这么多首,又安排了人专门为他捧场,这想要扬名的算盘打得可真够响的!”
“若是单单念‘秋’那首诗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去挑衅宋群青,这下好了,算是他踢到硬茬子了。”
“诬陷人家作弊实际却是自己作弊,这种倒打一耙的做法还真是不要脸呐!”
“……”
谢子璇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时不时扫视过来的鄙夷眼神,双手越握越紧。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倒打一耙”才有了反应,他满眼憎恨地盯着宋群青那张似乎永远都保持平静的脸:“你说我作弊,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作弊吗?”
“连我都知道这次诗会的主题,那比我身份更贵重的他!还有他!”谢子璇伸出手指重重地点了点厉玉衡和胡书鸣的方向,随后指着宋群青,“还有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被点到的两人都冷下脸来,不知道谢子璇发什么疯竟然把他们也牵扯进其中。
他们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见众人的重点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宋群青身上后齐齐松了口气。
要是谢子璇这个疯子接着往下说,那他们两个的名节就可保不住了。
毕竟他们两个所拿出来的诗,无一例外都是先前在家中准备好的。
谢子璇苦笑着摇了摇头:“白亏了我耗费如此多心血,到头来竟是为你做了嫁衣,也不知道你这些诗是从哪里得来的,竟一首比一首精妙。”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买了诗当作是自己写的吗?”亭台上的谢淮安终于忍不住开口。
谢子璇抬眸看向上游处,轻蔑一笑:“难道还能是他自己写的不成?就凭他?估计也是跟我一样早早就准备了季节相关的诗,就等着在诗会大展身手吧?”
“那种事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干出来。”谢淮安听着他对宋群青的诋毁,半眯着眼冷声道。
“是吗?那宋大才子不如让我见识见识你是如何现场作诗的?”谢子璇没想到谢淮安天真至此,不由地嗤笑出声。
宋群青本人自然不想背上抄袭的名号,他轻轻点点头:“那就请诸位任意命题吧。”
“好,那就由我先来。”谢子璇的视线往远处的天空一扫,伸手指了指太阳,“不如就以‘日’为题,请吧。”
宋群青只在脑海中搜寻片刻,便想到一首十分着名的诗来,他缓缓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旁观的众人皆是拍掌叫好,甚至有的已经起身鼓起掌来。
若是说之前那些季节有关的诗宋群青也有可能做好准备,但以“日”为题可是谢谢子璇临时指出来的。
若这也是提前准备,那宋群青未免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但也有人怀疑是宋群青勾结谢子璇故意给自己造势,从而来提升自己的声誉,因而只是坐在原地静观其变。
谢子璇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依旧隐约猜到自己的想法估计是错的。
但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已经选择踏上这条路,那他也要承担代价。
即使已经猜测到宋群青恐怕是真有临时作诗的能力,但谢子璇还是选择临时挣扎一把,他随手一指:“最后一个就以’枫叶‘为题好了。”
说完后他眼中仍保有一丝期待地看着宋群青,希望这个题目能将他难倒。
只可惜宋群青只是思索了几瞬便出声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谢子璇听着他徐徐道来的诗句,已然知道自己之前闹出的动静已经成了笑话,他狠狠跌坐在地上,但旁人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无一人上前扶他。
只有他的贴身小厮快步上前想要将他扶起,但谢子璇却挥开了他的手,紧紧盯着人群中似乎也在发光的宋群青。
“宋公子,可否能让我也出一题?”看热闹看了许久的一书生终于忍不住上前,他倒是要看看这宋群青是否真的有如此高的作诗水平。
宋群青笑着点了点头,众人的疑惑他心中有数,若只是独独他和谢子璇两人对峙,凭借他们两这关系恐怕有不少人会怀疑他们彼此勾结。
但是如果有并不相识的学子来出题,那就能证明宋群青确实有这个能力。
见他点头,那学子也不再客气:“那就以’美人‘为题如何?”
闻言,宋群青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出题倒是不按常理来,一般来说通常都是以某物为主题,到没听说过以人为主题。
这人还真是存了心想要看看他的真实水平啊!宋群青不由地在心中感慨一声。
发现宋群青这一次不再像之前一般只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就将诗歌作出,那学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难道说他所猜测的那些都是真相吗?这宋群青还真跟谢子璇勾结起来想要借此扬名吗?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他这个首先试探的人岂不是要备受瞩目了?
他都能想到这点,其余人更是羡慕嫉妒地看了他好几眼。
不过也不怪他们错失机会,主要是这小子速度太快了,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就已经把问题问出口了。
就当大家都以为宋群青被这题目难倒时,宋群青正在脑海中挑选用哪一首诗。
《长恨歌》太长了不适合,《菩萨蛮》是词,词在这个朝代似乎还没有大范围使用,也不合适,那就只有——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宋群青便缓缓念道,边将视线投向正抱着双臂担忧看向自己的谢淮安。
他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有力,站在亭台边上的谢淮安将这几句诗听得清清楚楚。
他虽然对诗歌没什么兴趣,但好说歹说也是谢家从小培育到大的世家公子,自然能听懂这几句诗的含义。
谢淮安听着身后夫人小姐们的低笑声,又迎上宋群青柔情似水的眼神,耳根不禁慢慢红了起来。
这家伙在大庭广众下就敢调情,到底还要不要脸了啊?!
知府夫人早已察觉到随着宋群青一首诗一首诗念出来,自家女儿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炽热。
如今看到宋群青和谢淮安隔空调情这一幕,她不禁半眯了眯眼。
而林玉蔓则是嫉妒地盯着谢淮安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自家母亲不着声色地手臂杵了杵她。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太过外露,急忙收回视线,重新保持住娴静的姿态。
谢淮安正忙着和宋群青眼神互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两人的种种反应。
反倒是局外人的瞿云意将这两母女的神情动作纳入眼中,心中冒出一些似有若无的想法来。
“宋公子,在下对您是佩服至极!”
那出题的学子细细品味了一番宋群青年的诗,心中的那些窃喜已荡然无存,反而满满当当装着对宋群青此人的钦佩。
“是啊,本来还以为你和谢子璇……嗐,是我瞎了眼了!”
“宋公子你有着如此高的诗才,怎么到如今才展示出来?若是早一些展示,说不定我们大家还能得到不少可以细细品味的佳作呢!”
“说起来,我记得刚刚谢子璇可是指了三个人,现在宋兄已经证明了自己,那其他两个人是不是也得……唔,你干什么?”
孙韶华在为宋群青高兴之余,还不忘将其他两个人拉下水,不然凭什么就宋群青一人要遭受如此对待。
若不是他能力足够,恐怕真要被打上作弊的名号,一辈子在读书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就跟自作自受的谢子璇一样。
但话才说到一半,他身旁的林水程连忙上前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现在情势已经够乱了,孙韶华这一番话恐要将这池浑水弄得更乱,那这诗会的主人可就要不高兴了。
他用眼神示意孙韶华看向上游,孙韶华照着他的眼神示意扫了过去。
发现知府夫人此时面色平静,但周身的仆人皆是低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亭台之上与下游的席位相比也显得十分寂静,夫人小姐们都正襟危坐在席位之上,连一句小话也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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