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字印刷在工匠们的改进下愈发臻于完美,办报社的事儿也可以提上日程了,找报社的写手和画师一事便交给了谢松云安排人去负责。
都说不会带团队就要干到死,既然谢家派了人来帮助自己,宋群青把活儿分派下去,自是乐得清闲自在。
将这些日子两个工坊赚来的银票分了一半出来放进一个小盒中,宋群青又往里头塞了一封信。
听到门口传来的清脆敲门声,他快步走了过去开了门,就见门口站着已经见过数面的熟人。
面白无须,嘴角含笑。
不是穿着常服的余朝恩又是谁?余朝恩是成瑞帝贴身太监,也是紫禁城的太监总管。
自从宋群青给成瑞帝上了那一封奏折之后,皇帝便让余朝恩每月和他联系一次,即是来拿那五成分红也是充当两人传话的媒介。
只是前几次宋群青只拜托了余朝恩替他向皇帝问好,没有多说一句其余的话。
余朝恩原以为此次亦是如此,却没想到一打开那木盒便发现了里头的信,他不由得抬眼看面前的青年,心中暗道这新科状元郎终是沉不住气了,看来自家主子的时机是快等到了。
“余公公,此信重大,请务必交到陛下手中。”
宋群青意有所指地扫了那封信一眼,随后笑着从袖中取出了荷包塞到余朝恩的手中。
“劳烦公公了,还望公公一定要收下。”
余朝恩瞧见是一个鼓囊的荷包,猜想里头只是装着些许银钱,并非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便也笑眯眯地收下了。
“宋大人客气了,既然是关系重大的信,自家会好好呈给陛下的。”
“那就麻烦公公了。”
宋群青礼数十分周全。
见他如此,余朝恩不禁对宋群青又多了几分好感。
他身为太监总管,不少自诩清流的官员在看见他时虽表面恭敬,但眼神中的不屑鄙夷却彰显得清清楚楚。
余朝恩作为自小就在紫禁城内混大的太监,最终还坐上了太监主管的位置,察言观色的能力必然不俗。
那些官员还以为在面对自己时将不屑和鄙夷藏得极好,殊不知在他眼中却是一览无余。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视线,直到他在琼林宴上遇到了宋群青那一双毫无杂念的眼睛,在所有新科进士和官员们中都是如此稀少罕见。
他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委屈和愤懑并没有消失,而是都压抑在心间。
他面上虽并未表现出来,但却在心底便暗暗记下了宋群青这一人。
且这几次见面,宋群青俨然把他当做一个上官来对待,并没有因为他的太监身份就失了礼数,让余朝恩心中更是服帖得很。
坐在回皇宫的马车之上,余朝恩从袖中摸出了顺手收起来的荷包,扯开系紧的袋子,便看见里头并非是他所想的银钱,而是一粒又一粒闪烁着彩光的琉璃珠。
即便是身居高位、见惯了宫中奇珍异宝的余朝恩,此时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一颗琉璃珠,将其举至自己的眼前细细观察,越看越觉得此物不俗。
即便是打磨得极好的琉璃,也做不到眼前这些珠子一半透亮,他甚至都能透过这颗珠子看到马车车帘不断摇动的精致吊穗。
他的眼眸一转,将琉璃珠收了起来,双目浅浅阖着,让人根本猜不透他心中在想着什么。
谢松云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不过几日的时间便集齐了宋群青所需要的人。
见他打量着自己带来的画师和写手,谢松云便跟着他的视线一一介绍着。
“这是张先生,先前是京城有名的说书先生,现在主要在写说书所用的画本子。”
“大人,这位是去岁落榜的罗秀才,有着一手好画工,先前受京城最大的书铺闲云书铺所雇,负责给书籍画插画。”
……
在让谢松云前去找人前,宋群青就把自己对报社人手的要求告诉了他,但面前这些人……
他将视线集聚在了张先生衣袖处的补丁上。
这位张先生说是京城着名的说书先生,但他怎么看怎么像是这人是当说书先生当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转行去写话本子的,而且写话本子也没写出个什么东西,这才被谢松云挖过来了。
而那位落榜秀才整个人畏畏缩缩的,感受到自己的视线便急急忙忙低下了头,看着也不像是多有名堂的画师。
不说他们俩现实情况究竟如何,至少听起来还是有些名头的,至于其他人,他不予置评。
宋群青单手撑着下颌,嘴角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
他还以为能被谢松云带来的人,不说算得上是人才,但至少也要有些才华,看着眼前这群人,他确实看不出他们的才华所在。
谢松云似乎也觉得这几人有些拿不出手,尴尬地轻咳一声。
“大人,那些有名的笔杆子和画师都被书铺当做宝贝一样,我连面都见不着,更别说和他们说咱们报社的事了,这些人……”
已经是矮子里拔的高个儿了。
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宋群青知道他的意思。
按照他对报社人手的要求,谢松云只能从有点名气的写手和画师中找人,只是这些赚钱工具往往会被书铺保护得跟眼珠子一样,谢松云根本见不上人家的面。
就算是见上了,人家一听说要去一家新的书铺,都纷纷摇头拒绝了。
宋群青并不打算暴露报社的存在,因而借着新书铺的名头来招揽人手。
只可惜这“新书铺”一无世家背景,二无先前经验,有点名气的写手和画师会拒绝也很正常。
想清楚这点,宋群青笑着摇了摇头,把心中的那点不满都驱逐了出去。
既然捡不了现成的,那他就自己培养,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就好。
所有人都垂着头等待着宋群青开口,唯独那位张先生左右环顾了一圈,见没人说话便主动发问。
“这位公子,你就说句准话吧,若是看不上我等也不必勉强,我张生二话不说立马滚蛋。”
此话一出,偌大的书房顿时一静。
他身旁的那罗秀才更是瞪大双眼惊讶地看着他,而他却是像感受不到这气氛一般,挑起一边眉毛看向了正中央那人。
还没等宋群青说话,谢松云率先喝道:“张生,不得无礼!”
张生嘴角往下一撇。
他又没说错,要不要他们不就是那公子一句话的事,至于想这么久吗?
而且他眼睛可没瞎,那位公子明显瞧不上自己一行人,大概率是又要被踢出门了。
宋群青耳力好,但也不至于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张生内心的嘀嘀咕咕他自然也没听到。
他挥了挥手示意谢松云不必如此,旋即一锤定音道:“你们我都要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喜,谢松云答应给他们的薪酬算不得少,他们自是十分希望能被留下来。
张生则是眉心一跳,隐隐约约觉着这事应当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下一刻众人就看到那位恍若神仙般的公子挥了挥手,他身旁的圆脸小侍就上前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份笔墨。
待每人都拿到了笔墨后,宋群青看向了包括张生在内的四个写手:“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几位先生根据我给你们的题目,创作一个有趣且富有意义的小故事,或是针对当下任意时事说些自己的想法也可。\"
张生闻言一脸若有所思,其余三人则是面面相觑。
扬朝的读书人都铆足了劲想要考取功名,求取一个官身。
只有那些觉得自己仕途无望的秀才们才会选择创作话本这一条路,因而这些人也往往被所谓的“正经”读书人瞧不起。
现在宋群青要他们去谈对于时事的想法,不由得让他们又想起了科考时的种种。
只是他们都早已离开那种环境,每日只想着如何写出好的话本子赚钱,又怎么能写得出自己对时事的想法来呢?
那三人只犹豫了片刻,都选择了写小故事。
毕竟这才是他们的拿手本事,写时事评论之事还是交给那些要考官的读书人吧。
见他们的选择,宋群青也不意外,让阿霖把题目递给了他们。
只余张生迟迟不说话,寻了一处空闲的桌子便沉思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是要他写对时事的想法了。
宋群青收回视线,转向了剩余的三人,他指了指刚才几笔画成的一幅q版漫画。
“几位先生都是画师,就请根据我给你们的故事片段,以类似于此画风画出一个连续的故事。”
q版人物笔法简易,神态动作却栩栩如生,但画这种东西对于画师来说却不是难题,难的是如何用画来表现故事。
三位画师相互对视了几眼,罗秀才率先点了点头应下了这项任务,其余两人见状咬了咬牙也跟上了。
阿霖接收到宋群青的眼色点点头,朝着众人朗声笑道:“诸位先生请随我来,我家少爷已在隔壁准备好了桌椅。”
书房中不仅仅有着宋群青收集来的扬朝书籍,还有不少是他从空间当中重新复印装册的书籍。
涉及到空间这个秘密的存在,书房除了他和谢淮安都不让人随意进。
从烈阳高照一直到明月初上,七人一直待在隔壁屋子中创作。
宋群青便也在书房陪着他们一直工作,而谢松云因着还要忙百货超市的事早早就告退了。
那三个写手率先走出了屋子,携手将他们写好的故事交给了宋群青。
宋群青将这三份故事快速扫了一遍,暗自叹了口气,但还是给了个肯定的评价:“几位先生的故事都很不错,至少故事完整,遣词造句也没有问题。”
一听这话,三人紧绷的神色顿时放松了不少。
他们所写的故事基本上是之前写的话本简略版本,想着宋群青的要求,又在其中加了一些浅显易懂的大道理,互相查看都觉得没有问题后才踏出了房门。
只是还没等他们的表情完全轻松下来,宋群青话锋一转:“只是这故事却略微枯燥老套,且这道理讲得未免也太突兀了些。”
宋群青的批评尚且还留了情面,其实在他看来这几个故事就是新瓶装旧酒,枯燥无味到了极点。
而且这几人居然不约而同地直接安排了个老夫子或是老爷子的角色来讲大道理,使整个故事更加无趣,更别提什么启发和教育作用了。
三个写手闻言一僵,随即便有个胆大一些的写手拱手问道:“敢问公子有何见解?”
\"几位先生的故事光看了开头就能猜出接下来要如何发展,如此还怎么能有趣起来?\"宋群青道。
他从身后的书架中扯了一本书出来,将其推到了三人面前。
“这是我从西市的西域商人手中淘来的一本故事书集,里头的故事写得都很不错,你们带回去看看,过几日再给我一个新的故事。”
“是。”
三人齐声应道,其中一人将桌上的书拾了起来,封面上隐约可见写着“伊索寓言”四个字。
没错,宋群青给他们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伊索寓言》,这本书中收录了大量的寓言故事,这些故事短小精悍、言简意赅但却隐含着深刻的道理。
更重要的是这些故事基本以动物为主要角色,十分适合改编成连环画的形式,刚刚宋群青给三个画手的便是其中的几个故事的片段。
送走了那几个写手,三个画师又齐齐走了进来。
将他们画一一看过之后,宋群青心中满意得不行,有了他给的q版画作为样本,又有了伊索寓言作为原作,这三人所画已经和连环画有七八分相似了。
看着他露出笑容,三个画师暗暗松了一口气。
宋群青没说什么批评的话,而是给他们指了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又给了三个完整的故事让他们先行画成连环画。
又送走了三人,如今隔壁的屋子内只剩下了一人。
宋群青撑着头看向了墙壁,似乎能透过墙壁看到提笔写作的张生,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期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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