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金光,待光芒散去,才看清她的样貌。女子身着一袭素白长衫,青丝如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眉目清冷,气质空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
那女子衣袖一挥,便带着弃消失在火海之中。
浓烟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莲笙和胡九望着眼前这片废墟,深深地叹了口气。
胡九抹了把脸上的灰,抱怨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咱们这是捅了什么神仙窝了?」
莲笙没有接话,只是眉头紧锁,目光望向仙女湖的方向。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那凭空出现又消失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哎,莲笙,你看那边!」胡九突然指着远处惊呼。
莲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村民们正从四面八方惊慌失措地跑来,嘴里还喊着些「妖怪」「救命」之类的话语。
「你看神发起怒来,在他们眼中与妖也没什么区别。」莲笙沉吟道,「先去看看吧!」
所幸大部分村民只是在混乱中被推搡踩踏,受了些轻伤,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村民们心有余悸地聚在一起,看着那化为灰烬的神庙,议论纷纷。
「仙姑,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妖怪如此厉害,我们该如何是好?」石门镇的村民们跪在莲笙面前,一个个哭天喊地,祈求着莲笙为他们除妖。
莲笙和胡九对视一眼,都感到一阵头疼。他们本只是送些老人回家,没想到遇到这么多麻烦事,而且还不是 用武力能解决的事情。
「罢了,刚好敲打敲打他们。」莲笙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这都是因果啊,乡亲们 !想想你们平常都做了些什么亏心事,才遭此一难。」
村民们一听莲笙这话,顿时想起先前把老人丢在山中的事,一个个脸色变得比那烧焦的梁柱还黑。
「我早说了,扔了老人,老天爷要怪罪的!你们不信!」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梗着脖子喊了起来,仿佛他是什么正义使者,全然忘了自己当初送自家老爹往山上送的时的积极劲。
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附和:「可不是嘛,报应呀,报应?肯定是老天爷发怒了!」
「仙人,仙人,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众人「噗通噗通」地跪倒在地,对着莲笙磕头如捣蒜,那场面,比过年祭祀还热闹。
莲笙看着这群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村民,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各位都有悔改之心,我与胡九自然会尽力相助。」
村民们顿时欢呼雀跃,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莲笙和胡九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群人,还真是……
安抚完村民,莲笙和胡九跟着族长回到了他家中。
夜幕降临,石门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胡九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闷酒。
「莲笙,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人有点奇怪?」胡九突然凑到莲笙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哦?怎么奇怪了?」莲笙漫不经心地问。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歌,有点像那宴席上祈神的调调,但是那歌唱得跟哭似的,怪瘆人的。」胡九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莲笙来了兴致,起身对胡九说:「走,带我去看看。」
两人循着歌声,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披头散发地又唱又跳,时不时还摘下一朵野花插在自己头上,脸上满是痴痴傻傻的笑容。而族长夫人,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手里端着茶水,随时伺候着。
「这……」胡九目瞪口呆,指着那老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莲笙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悄声说道:「先看看再说。」
两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着那疯老头的一举一动。
「老爷,喝口水吧。」族长夫人温柔地将水递到疯老头嘴边。
「哈哈哈,好,好,喝水,喝水!」疯老头接过碗,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然后又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莲笙和胡九听得一头雾水,这老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族长夫人会对他如此恭敬?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金黄。莲笙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昨晚的酒劲儿还没完全散去,脑袋有些昏沉。她转头看向身旁,胡九正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水渍,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小狐狸,起床干活了!」莲笙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胡九的屁股上,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哎哟!你干嘛呀??」胡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莲笙,顿时没了脾气,「就不能轻点吗?」
「少废话,赶紧起来,我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啊?」
「当然是搞清楚这石门镇的秘密,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莲笙没好气地说道。
胡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莲笙让族长叫来了他的夫人和儿子。族长夫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当,风韵犹存,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愁容。而他们的儿子石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形修长,眉目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些病弱。
一家三口站在莲笙面前,神色各异。族长石龙天一脸为难,他夫人还算唯唯诺诺,眉宇间透着一丝忧愁。倒是那儿子,一脸的镇定自若。
「石族长,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莲笙开门见山,「这妖怪事情,你若真想解决,那就得把十年前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石龙天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仙姑,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
「不说也行,明日我们便离开。」莲笙直言道。
「我来说!」族长夫人见莲笙说走就走,顿时慌了神,她本就生得楚楚可怜,如今更是眼泛泪光,我见犹怜。
石龙天还想说什么,却被莲笙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仙姑有所不知……」族长夫人见丈夫如此为难,叹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其实,十年前的那件事,也并非什么秘密,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眼角眉梢间流露出几分难掩的悲伤,「只是事关石家丑事,说出来,怕是有些…丢人…」
族长夫人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其实,龙天他……他本是外乡人,当年路过石门山,救了我家小姐的命……」
「你家小姐?」莲笙挑了挑眉,这石门镇民风淳朴,鲜少有外乡人踏足,这族长夫人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就「当年」了?
「仙姑有所不知,」族长夫人苦笑一声,眼角的细纹仿佛都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我并非石家小姐,只是……小姐曾经的贴身丫鬟罢了。」
胡九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家小姐和族长,还有那老族长,这关系怎么乱七八糟的?」
莲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断族长夫人的话。
族长夫人感激地看了莲笙一眼,继续说道:「当年我家小姐年幼,在山中游玩时不慎跌落山崖,幸得龙天路过相救。老族长为了报恩,便将小姐许配给了他。龙天感念老族长恩情,便改名石龙天,留在了石门镇。那会子,小姐和石族长也算是两情相悦,婚后石龙天对小姐也是体贴入微,老族长见他们小家幸福美满,自己又年事已高,便动了心思,想让石龙天接替自己的位置,也好让他百年之后,小姐和外孙能有个依靠。」
说到这里,族长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但很快便被一抹愁容所取代,「后来,阿耀出生了,老族长更是将族中事物大部分都交给了龙天打理,本以为一家人可以这样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可是好景不长,」族长夫人叹了口气,「也不知从何时起,老族长和龙天便开始意见不合,时常争吵。老族长觉得龙天行事太过激进,而龙天则认为老族长太过保守,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吵也愈演愈烈,最后甚至演变成了整个族中的分裂……」
「族中的老人们大多支持老族长,觉得凡事求稳,而年轻一辈则支持龙天,觉得应该勇于进取。就这样,曾经和睦的石家族人,变成了见面就红眼的仇人,而夹在中间的小姐,更是痛苦不堪……」
「老族长一气之下,更是说出要剥夺龙天继承族长之位的狠话,骂他是吃软饭的利益熏天的小人……」 族长夫人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甚至扬言要杀了石龙天?」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良久,石龙天才沙哑着声音开口说道:「老族长他……他只是一时气话,他怎么会真的想要我的命呢?」
「是啊,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族长夫人抹了抹眼泪,凄然一笑,「可是,老族长他……他终究是老了,糊涂了啊!」
「后来呢?老族长可有对石族长做过什么?」莲笙突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无波,却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石龙天的心头。
石龙天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
「老族长他……」族长夫人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老族长他……他在龙天的茶水中下了毒!」
「还真下手啊 !!」胡九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莲笙却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锐利地盯着石龙天,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石龙天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当时并不知情,阿耀他……阿耀他年幼无知,误喝了我茶水……」
「还好发现及时…」族长夫人说到这里,声音再次哽咽起来,「阿耀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体内却一直残毒未清,便一直体弱…………」
石龙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小姐受不了这个打击,便上山去求神,希望能找到解救阿耀的法子……」族长夫人说到此处,语气中充满了悲伤和绝望,「可是,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不,她回来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石族长突然开口道,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莲笙和胡九同时看向他,眼中充满了疑惑。
石族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平复着什么情绪,然后缓缓说道:「那日夫人上山祈神回来,路过仙女湖,看见我与阿爹因为是否毁田修堤之事争吵,我气急了便重提阿耀之事,还说要将他……将他扔进那湖里喂鱼……」
石族长说到此处,声音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他痛苦不堪的场景。
「阿爹见夫人来了,便拉着她说,‘你看,这就是你那好夫婿,他要杀了你的亲爹呀!’阿瑶被我们拉着,互不相让,她……她跑到那山石上,她说她要以身祭神,来保佑河水不再泛滥,让我们不要吵了,便……便直接跳了进去……」
石族长说到此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夫人跳下去,阿爹便疯了……」石族长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嘶哑地说道,「为了石家,我便将这一切掩瞒了下来……」
空气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石族长压抑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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