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赵大官人贴心,给递来一方软枕,柳云清见此也不再客气,道了谢便微靠在车壁上合上了眼睛。
柳云清很快就睡熟了。
赵承砚看着面前心大的小娘子,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只见他垂着眼睫,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先是撩开了车帘往外探了一眼,而后又用指甲轻轻的扣了扣桌面,幽沉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看着面前的柳云清。
很好,她吃了酒又受了惊,这会子是真睡沉了。
定了定神,赵承砚提起一口气,从未这样小心翼翼靠近过一个人。
绕过小桌,一步、两步、、、、、赵承砚挨着柳云清坐了下来。
听了一会儿柳云清安稳的呼吸,他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身边人细细的手腕。
隔着一层衣料,赵承砚摸到了那串编绳,他不由得屏住呼吸,将柳云清的手腕举到灯前,略撩开二寸袖口,他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柳娘子戴的正是团儿的项圈。
他好似不信邪,原还动作紧张拘谨,这会子却不管不顾翻来覆去的看。
待瞧见了那项圈的接合处,赵承砚只觉耳中嗡得一响,旁的就再顾不上了。
“官人,柳娘子,到了。”
卯儿隔着帘唤了一声,却久久不见回声。
莫不是官人和柳娘子正、、、、卯儿小脸黢红,心说他得亏顾着柳娘子的名声,叫车夫将车停在了客店旁的暗巷。
若直接停人门口,岂不叫官人和柳娘子为难。
然他瞎想一阵儿,仍没听得里头动静,卯儿这才意识到不对,略撩开一点儿车帘望去。
嗐!
他真不该想多,官人乃君子,便是喜欢也不会做出什么迂矩的。
人家柳娘子睡着了,他们官人也只是一眼不错的看着,连衣角都没碰着。
可这也总不能叫柳娘子在车里睡一晚,不得已,卯儿冒着惹官人不悦的风险又唤了一声儿去,赵承砚这才如梦初醒坐直了,唤了柳云清去。
“柳娘子,柳娘子,到客店了。”
柳云清迷迷糊糊醒来,看着赵大官人险忘了自己还是人形,差点儿就上前蹭人搁在桌上的手了。
被中间的小桌挡了一下,柳云清这才清醒,不由懊恼。
都怪赵承砚对团儿太好,总叫她失了戒心。
“多谢赵大官人,那就依着先前所说这般定下了,届时我一并给您送了谢礼,当然您几次相救,我怕是一时难回得完了。”
赵承砚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人,便只微微颔首,目送着柳云清进了客店。
“官人,咱们回吗?”
赵承砚捏了捏眉心,只觉做梦似的,又往人走的方向望了一眼,好一会儿才出声。
“走吧。”
柳云清和阿娘知会了一声便回房了,叫小二给她送热水上来,好好泡泡松乏松乏。
今儿实在累得紧,身上还带着轻微的河腥味,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也由此可见赵大官人是如何好的教养和仪态了,半点儿不嫌还如此随和好说话,明儿可得抽空变成团儿看看他才好。
赵大官人最惦记她,一日不见便睡不安稳。
赵承砚确睡不安稳。
他失眠了。
想着柳娘子手腕上的编绳,就是再巧合,配色和编法都相同,他亲手系上去的结总还不至于认不出来,或叫人模仿了去。
那无疑就是团儿的项圈,未曾有人重新解开又绑在柳娘子腕上。
那团儿无疑就是柳娘子了。
赵承砚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怎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可他越是嘴上不信,脑中却越发忍不住比较着团儿和柳娘子。
比如,团儿似乎格外怕水,柳娘子先前就是因为落水差点儿没了命。
比如,团儿比旁的猫都聪明,柳娘子也聪明得紧。
比如,团儿放松时总喜欢将自己摊成一根猫条,今儿柳娘子玩升官图时,兴致正酣时也摊成了条状。
再比如,他捡到濒死团儿的时间和柳娘子落水昏迷不醒的时间相差无几,团儿第一次跑丢后,翌日柳娘子便从昏迷中醒来,抱着浮霞来了他的府上、、、、、、
赵承砚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癔症似的赤足翻出团儿给他带的吃食。
小鱼干、糖人、枇杷糖。
这岂是一只猫能给他弄来的!
分明是人才能如此用心!
赵承砚冒出些被欺骗的恼怒,但很快他的肩膀又塌了下来。
团儿到底是人、是猫、还是妖呢?
以后他又该如何跟团儿相处呢?
赵承砚搂着糖人睡着了,他一直没舍得吃,原就因为渐热的天化了一半,这下子可尽黏在枕边床头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柳云清前来,圆圆的琥珀眼中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可叫她心疼坏了。
赵大官人就那么想她,送他的那点儿不值钱的吃食,全搁在枕边化在床上了。
再瞧人紧缩的眉头,睡着也不得安稳,可叫柳云清内疚得不行,心说以后就是再忙也得一天过来看人一趟。
小心翼翼舔舐着赵承砚指尖上的糖浆,柳云清无意将他吵醒,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惊动了浅眠的赵承砚。
只见他梦魇了似的坐了起来,大口一大口喘息,扭头见是她来也不见往日亲密。
柳云清不知他怎么了,只当是他做了噩梦,忙上前攀着他的胸膛,用湿凉的鼻尖蹭官人的脸颊,小爪子牢牢把住他的脖颈,极力渡些温暖过去。
赵承砚没有抱她,好一会儿才发出沙哑的声音来。
“团儿,你会害我吗?”
“你会、、、离开我吗?”
嗨呀!这是做了什么梦啊!
这可怜心肝的样,柳云清忙喵喵安抚,舔着赵承砚的下巴和脸颊,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不断蹭着他。
好一会儿,赵承砚才缓过来了似的轻笑出来,大手搭在团儿的脑后,一下一下抚着。
“是我糊涂了、、、、、你待我这样好,不惜受伤也要报仇,我却恶意揣测你、、、、是我不对,我糊涂了。”
赵承砚的轻声呢喃更叫柳云清纳罕,她从未见过人如此脆弱的一面,总觉得赵承砚是梦见了儿时对他不好的人。
不然何来“离开”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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