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几乎未合眼,张三总算熬到了天色发亮。打开屋门,来到院中。看到觉慧大师屋门紧闭,张三走出院落。
咏宁山清晨格外清爽,张三信步在寺院外走了一圈,沿途遇到几个女尼主动向他施礼,张三也是一一躬身还礼。
禅院一片祥和,偶尔有木鱼之声传来,应该是有僧人在做早课。张三走到前殿,看着高大巍峨药师王佛塑像。
他还是无法接受觉慧大师即将身死的消息,去年此处与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涌现心头。张三对着佛像跪拜下去。
他希望这一切就如佛家经文描述,都是梦幻泡影。他许愿药师王佛座前,慧觉大师长寿久安,泽被余生。
知客无声来到前殿,静观张三虔诚祈愿。随后上前引张三去斋房就餐。一路上张三几次欲言又止都被知客无视。
斋饭后,张三迫不及待回到小院,叩响门扉后,直接推门而入。觉慧大师眼眸深如大海,平静望来。张三心中躁意顿时消散。
大师短发,僧帽放置身前桌上。旁边摆放铜磬、长枝。阳光照射进来大师头顶隐隐有霓彩闪过。
看大师含笑轻轻点头,张三躬身向大师问好,之后在大师身侧座位坐下。桌椅简朴宽大。
大师身材娇小,端坐其中,有种宝相庄严之感。张三抬头轻语,“大师,我想为您请一平安脉。”
觉慧大师没有迟疑,缓缓把手伸向张三。张三搭手,大师手掌温润,指甲晶莹宛若透明。
脉象一息五至,从容、和缓、流利。换了另一只手,脉象不大不小、不浮不沉。机体气血充盈,脏腑功能旺盛。
而且阴阳平衡,尺脉有力,沉取不绝,胃平脉气充足。完全是一个康健之人,张三觉得大师的身体比自己母亲还要强上几分。
缓缓收回手臂,张三陷入沉思。除非自己的诊脉水平遭到一塌糊涂,否则没有理由解释现在状况。
张三不敢让大师张口看舌,只是凝目观察大师面色眼睛。大师面色红润,眼内一片星辰像整个宇宙尽在其内。
张三发现大师即使不笑之时,眼角皱纹内都像有一抹笑意蕴藏其中。会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孺慕之情。
检查之后,张三确认,大师无病无痛,身体康健。这和知客所说大师即将圆寂明显不符。
张三不明所以,目光看向大师探寻答案。
大师懂他心意,无意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张三立刻额头清凉,只觉一切皆是自然,自己不该心有执念。
磬声响起,知客进入房间引张三离开。张三思绪渐渐重回大脑。想起刚才种种,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此时他只想喝一口冰水平复一下自己心绪。突然心头有念头闪过,张三问知客,“大师有用过早斋吗?”
知客停下脚步,转身对张三行了一个佛礼,“住持进入止语境前有话留下,再见居士之时就是断食之日,今日起住持只饮清水。”
张三如被惊雷击中,浑浑噩噩回了房间。进屋后张三锁了门窗,他要静一静,不想被人打扰。
知客午斋时来了一次,张三门窗紧闭,知客默默转身。晚斋再来,房门依然紧闭,知客不语离去。
天色入暮,屋门打开,张三走出房间。他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依然还是有一些问题他不理解。
他想再见觉慧大师,但之前屋内已无人影。急忙去找知客,知客拒绝了他的要求,只说时候不到。时候到了自然可见。
张三无奈,只能回返。他想不明白,大师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极端的方式。什么是肉身菩萨张三不知道,他只知道觉慧大师这是在自杀。
不吃饭,只喝水能维持生命几天?张三没有准确概念,但他知道这一定是很痛苦的经历。
人没了食物首先会消耗脂肪,然后是肌肉,再之后是全身脏器,直到身体不再需要消耗。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这种情况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坚持太久,更何况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能坚持几天。
张三想想都会觉得不寒而栗,这是得有多残忍才能狠心对自己这样下手。难道佛门的慈悲只是对人而不对己吗?
他要阻止觉慧大师的行为,他必须要阻拦这一切,他决不能坐视觉慧大师选择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
难道一定要这样才能得见如来?如果这样,为什么不是如来前来见我?张三陷入魔障。
只是无论他怎样寻找,觉慧大师仿佛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知客每日面对张三的质询也只是默然不语。
张三找了三天,他自认为已经把觉灵寺翻了一个底朝天,可是依旧没有任何踪迹。觉慧大师像是消失在这片天地中。
张三逐渐变得烦躁,他也开始不吃不喝,静静跪坐在药师王佛座前。如果不是院中禅音阵阵,佛香入神,只怕他会把自己逼疯。
夜色降临,知客在前殿佛座前寻到张三。张三腾的起身,知客无言,安静带领张三重新回到小院。
院中角落有一低矮房门,知客示意张三进屋。张三没想到自己找寻几日的觉慧大师会在这里,难怪自己怎么都找寻不到。
房屋内只有一榻,榻上是一方桌,桌上铜磬长枝,还有一盏油灯。榻下有一蒲团,再无他物。
觉慧大师形容枯槁盘坐榻上,一身僧衣更显宽大,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明亮。此时正目中含笑凝视着他。
张三急忙探手抓住大师手腕。鱼翔脉,脉象如鱼尾,浮而不沉,脉数无数,此起彼伏。这是身体阳气急速消耗迹象。
再看面部,肌肉已现松弛,皮肤色黄垮垂,鼻尖到眉心渐渐发青,这是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之相。
张三跪在榻前蒲团之上,情绪也再不受控制,泪水夺眶而出,“大师,一定要这样吗?”
他知道这时候再想做什么已经晚了,大师已经心存死志,否则不会躲到这里让自己找不到。
想起大师对自己的谆谆教导,想到这个救人无数的老人自此就要离去,张三再也忍耐不住,趴在觉慧大师膝前放声痛哭。
觉慧大师颤抖着从衣袖内伸出手掌,轻轻抚着张三脑袋,面上一片慈悲,嘴唇轻动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张三只觉脑袋被一团温暖包裹,只一会全身也泛起一股暖意,瞬间没了思绪,所有焦急烦躁全部化成睡意。脑袋一歪躺在榻下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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