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既然人可以修行,原石里能孕养神魔,规则可以被人掌握,那本就属于规则的‘老天爷’有没有可能其实也能修行,也拥有七情六欲?

    澹台明月沉默地看着天幕。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认可陈知安的话,只是摇头道:“或许这也是规则的一部分?”

    陈知安不以为然道:“管他呢,只要我不捡祂丢下来的骨头,祂就没办法把我当成狗。”

    “可惜了”

    澹台明月只得浅浅叹息一声,不再劝诫。

    漫天风雪和雷霆在认清无法对陈知安造成半点伤害甚至连锁定都做不到的事实后,终于渐渐隐去,天空重复灰茫。

    而陈知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天瀑山脚下!

    他弹去满身风雪,灰发转青丝,目光扫过跪成一地的狩猎者。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而已,可是那山野间早已尸骸遍地。

    有大荒修士,也有清凉山铁骑,还有各座天下的狩猎者。

    大荒修士的尸体支离破碎,举目望去没有一具是完整的,鲜血被风雪覆盖,已经结成了冰霜!

    王嵩阳扶刀半跪一块石头上,身旁是他那匹尸首分离的天马,而他不远处,十多个无头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他腰间挂着十几颗面目狰狞的头颅。

    在他不远处。

    欧阳雪躺在地上,那袭雪白大氅早已被染得猩红,他胸腹间有一道深入见骨的伤口,看起来凄惨无比,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正在结茧的蚕丝,陈知安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狗哥更是凄惨,浑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但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双眼猩红,魔气滚滚,已经杀至癫狂,魔刀斩堪彻底复苏,正追逐四处逃亡的狩猎者。

    “陈留王,我们投降!”

    感受到陈知安冷淡的目光,仙武天下一个中年修士压住心底的恐惧开口道:“狩猎战场已经终结,按照惯例,只要失败者交出战场所得,就能买命回归。”

    其余狩猎者闻言纷纷附和起来:“陈留王,我们愿意奉上战场所得。”

    大荒修士都沉默看着这一幕,等待陈知安决断。

    狩猎战场的确有这个传统。

    只要气运归属一定,胜者向来不会赶尽杀绝。

    一来入战场只是为了机缘和气运,并无深仇大恨,万一杀的太狠出了战场被其宗门寻仇,极有可能引起两座天下的厮杀,留人一线,日后好相见。

    二来胜负已分,杀再多人也不会得到气运,一个不小心还有陨落风险,少有人愿意做这种讨不到好的事情。

    所以渐渐就成了约定成俗的规矩。

    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狩猎者没有逃走,而是下跪祈降的原因。

    陈知安看着最先开口的那位仙武修士,忽然笑了起来。

    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甚至因为笑的太大声,扯动正在结痂的伤口,让他弯腰不住咳嗽起来,黏稠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将他手中拂烛染的猩红。

    进入狩猎战场的大荒修士近万人,在他们三个多月的猎杀下,现在还活着的不足两千。

    足足八千修士被他们杀死。

    叶无命、夏山河、唐莲花、萧无忧、叶旌,当初名动大荒的七小圣和三帝子,除了死在圣墟的,全都折损在了战场。

    还有青楼修士、陈留黑骑,许多陈知安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已经变成了残破的尸体。

    就在一炷香以前,狩猎者们还视大荒修士如猎物。

    如豺狼虎豹一拥而上争相吞食,他们手上沾满了大荒修士的鲜血,甚至鲜血都还未干枯,残肢碎片满地。

    而现在他们竟妄想只跪在地上磕一个头,认个错,然后就拍拍屁股离开。

    想打就打。

    想认输就认输。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知安笑的畅快极了。

    喉咙里传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他笑了很久,直到又猛地咳出一口如同血块的鲜血,他才伸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液,畅快地吐出一口浊气,起身长叹道:“淤血如块垒,堵了半个多月,终于吐出来了!”

    “身体内的淤血吐出来了,心底的郁结却依旧如块垒,让我不得自在,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现场安静一片,狩猎者们隐隐有些不安,不明白陈知安这句话的意思。

    有人脸色微变,想到某种可能,却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陈知安虽强,却只在这座战场称尊而已,出了战场他也就只是个蝼蚁,难道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里剩下的近五千修士屠戮殆尽,彻底和仙武、神魔、须弥、三座天下撕破脸皮不成?

    他们不信陈知安敢杀人。

    澹台明月却眉头微皱,起身向辇驾走去。

    这座战场要说对陈知安了解最深的,恐怕除了狗哥就属澹台明月了。

    这三个月,她很多时候都和陈知安同行,从没熄过挑战陈知安的决心。

    陈知安对她了解的同时,她也在了解陈知安。

    她能感受到了陈知安那畅快的叹息声中浓郁到了极点的杀意,所以她向辇驾走去,因为澹台明日在辇驾里。

    她怕陈知安杀红眼把那口无遮拦的小弟也给随手斩了。

    至于劝陈知安收手。

    别说她办不到,就算办得到也不会开口,因为在她看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杀人和被人杀,都是天地规则,理所当然。

    今日我杀你,明日你杀我,总归只要众生一日没有死绝,这种事情都是不可避免的。

    她在东野大泽已经替仙武修士挡过一次灾,而他们今日依旧选择围杀大荒修士,纯粹就是成王败寇、死得其所了。

    那位仙武天下中年修士眼看澹台明月离开,又看着陈知安握剑的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磕头如捣蒜道。

    私底下更是传音入密道:“澹台师姐,师弟是白玉京外门澹州清云观弟子,求您向陈留王说句好话,饶师弟一命。”

    澹台明月看了他一眼,待见到他手上的鲜血时,冷淡摇了摇头:“从现在起,你不是清云观弟子了!”

    中年修士面如考妣,眼底渐渐变得凶狠起来,忽然开口大吼道:“陈知安要赶尽杀绝,杀了他”

    说话间,他一把拽住身边的同门,将他丢向陈知安。

    同时施展道门遁术向远处飞快逃遁。

    然而就在他即将逃走时,忽闻陈知安平静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有郁结,不吐不快,干脆还是杀他个干干净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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