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陈知安眉头皱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长生大帝也是姓陈,叫陈长生,这座酒楼的老板也姓陈。

    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渊源?

    陈知安从怀中掏出一枚元石放在桌上,“老板,我能不能去看一看酒窖?”

    中年男人不着痕迹地收起元石,笑得如沐春风:“请!”

    这么些年店里偶尔也有修行者想要摸清楚轮回酒的底细,但从来没人能成功,这白赚一块元石的事儿,当然不会拒绝。

    穿过后厨,又通过一道阴暗逼仄的长廊,两人终于走到一座院子面前。

    那院子古墙斑驳,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中年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古铜钥匙打开院子的大门,向陈知安微微拱手:“仙长,您请!”

    陈知安站在门前,脸上古井无波。

    心底却隐隐有些许激动。

    那熟悉的石阶,那古老的门槛,还有院子里的陈设,竟和长生大帝的宗门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他亲眼目睹五毒宗那座院子化成飞灰,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回到了大荒。

    抚平道心,陈知安走进院子,拾阶而上,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一个香案,香案简陋,上面供奉着一幅挂像。

    挂像上是一个身穿布衣的老人,历经无数岁月,那挂像早已变得枯黄,但陈知安还是从中看出了那老人,正是当年那座小宗门的宗主,也就是长生大帝的授业恩师。

    当年第一次感悟死人经的时候,陈知安曾走过一遍长生大帝的过往,知晓这老人的身份。

    “老板,这供奉的是?”

    陈知安故作不知,开口问道。

    “这是我问道宗祖师爷,仙长稍后,我先给祖师爷上柱香。”

    中年男人取出三支长香点燃,恭敬行礼,做完这一切后才回过头来看着陈知安尴尬道:“不怕仙长笑话,其实鄙人还有一层身份,是问道宗宗主,道号经年,只是鄙人愚笨,始终没能开启造化之门,蹉跎半生,不得仙缘,好在小女陈泥另辟蹊径,未来或许能继承问道宗衣钵,不然我问道宗,怕是要在我这里断绝了!”

    陈知安微微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这没有半点商贾气的老板竟是一宗之主。

    神念扫过陈经年气海,的确空空如也,造化未开,气海堵塞,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不过很快。

    陈知安眉头忽然皱起。

    这道号经年的中年男人气海空空如也,意识海中竟有一道阴神,那道阴神处于蒙昧状态,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困在陈经年方寸之间。

    但神魂之凝实,已不下于一尊返真境大宗师。

    若非陈知安以死人经剥离一粒心神种子进入其识海,恐怕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甚至恐怕连那道阴神本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收回心神粒子,陈知安笑道:“所谓厚积而薄发,经年道兄却也不必对修行一途绝望,或许哪天一觉睡醒,大梦一场,一朝顿悟扶摇直上也未可知。”

    “那就借少帝吉言了!”

    陈经年笑着应了一句,显然也是早就猜到了陈知安的身份。

    先前陈知安称他为老板,他便称陈知安为客官。

    而现在陈知安称他为道兄,他便称陈知安为少帝。

    这守着轮回酒楼的问道宗宗主,不论未来能不能一朝顿悟,将自己从灵台方寸之间搭救出来,只这不卑不亢的气度,已经极为了不起,不愧为一宗之主。

    要知道小魔王在镇魔渊的凶名,不比在神魔天下逊色半分。

    如果他在神魔天下还有些顾忌,在这镇魔渊,真就生杀掠夺随心所欲,走路边看条狗不顺眼,他都能找到狗主人给他来个十族全消。

    “少帝,酒窖到了!”

    两人边走边聊,陈知安旁敲侧击,又偷摸翻检陈经年的意识海,发现他修行的道藏,只是最寻常的太上感应篇,还有一部道家杂术,都是那些小宗门未能成功开启造化之门的弟子必备法门。

    以便他们下山后有个营生,干些驱邪、喊魂、寻穴,超度之类的活计。

    走进酒窖,陈知安问道:“道兄,你们酒楼的酒,都在这里?”

    “都在这里了。”

    陈经年道:“我爹说时间是最伟大的酿酒师,所以我酿好酒后,都会搬到这酒窖贮藏至少半年,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您说怪不怪,都是同样的酒,我藏在别处的,就没有这酒窖的香醇!”

    “时间是最伟大的酿酒师。”

    陈知安眉头微拧,这句话听着有几分熟悉。

    不过他没有在意,对于一个好饮的人来说,大概都清楚这个道理,酒是越放越纯。

    目光扫过酒窖,陈知安一坛坛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又用神识寸寸扫描,除了这酒窖有些阴冷外,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道兄,  我们去你酿酒的地方看看。”

    又仔细看了许久,陈知安没有看出问题,准备离开。

    陈经年从最深处搬出一坛酒,笑道:“少帝,这坛酒据说是我爹在我出生的时候为我酿的,本来准备给我踏入先天境的时候喝,蹉跎半生,我已过了开启造化之门的年纪,留着也是浪费,今日能与少帝结识,是我的荣幸,这坛酒还请您收下!”

    陈知安笑着接过。

    “道兄相赠,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你将来后悔可别骂我。”

    说着他揭开封泥,霎时间酒香四溢。

    陈知安大饮一口,顿时一股暖流游遍全身,就连阴神都隐隐有些躁动,比起先前喝的那壶酒不知醇厚多少倍。

    陈知安眉眼微挑,笑道:“你们这轮回酒着实不错,这酒香竟比我曾在大荒喝过的千年仙人醉还要厚重几分,是不是加了什么特殊的酒引?”

    “哪有什么特殊的酒引。”

    陈经年笑道:“这就是寻常的烧刀子,据说是因为我家先生酷爱烧刀子,特别是杀人的时候,饮一口酒,飞剑割一颗头颅,那叫一个潇洒快意,所以自打祖上开始,我家就一直备着呢,说是怕啥什么时候先生回来没酒喝!”

    陈知安半坛酒下去。

    竟感觉有了几分醉意。

    浑然没有听出陈经年这句话的奇怪之处。

    将酒坛递给陈经年,笑吟吟道:“你祖上的先生倒也是个懂酒也懂杀人的,当浮一大白,来来来,遥敬你家先生。”

    陈经年接过酒坛,浅浅小酌一口,顿时满脸通红,醉醺醺道:“咱们家的酒哪里都好,就是后劲太大,容易醉,没几个人受得住,卖不了几个钱。”

    “出息!”

    陈知安拽回酒坛,又大饮一口,弹指纵情高歌。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唱到正酣处,陈知安忽然忘了下一句。

    踌躇间。

    忽然身边响起陈经年含糊不清的吟唱。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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