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料峭,乍暖还寒。

    自那场冻雨后,大荒一日入了冬,便是那轮暖阳也显得黯淡,再也无法将风雪化成春雨!

    无数人抬头看着他。

    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他破开云层。

    反倒那两轮诡异的月亮变得愈发深邃,好似要将那轮暖阳吞噬。

    于是人间变得愈发绝望。

    在青楼推波助澜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天上那轮太阳代表什么,如果太阳被吞噬,人间将再无翻身可能!

    绝望之下,众生态显。

    有人开始祷告,每日焚香叩首,虔诚的像是信徒,有人开始发疯,见人就杀,然后被礼部执礼司丢入大阵。

    有人掀开棉袄,躺在雪地上,任由冷风把自己冻死!

    也有人终于敢直视那两轮月亮,开始变得愤怒,开始向苍天拔刀。

    “又疯一个!!”

    南海畔,大道旁。

    宋终将一缕圣人阴魂本源收入天钟,神色有些复杂,这是帝族叶氏的一尊圣人,资质妖孽,道龄不过千年就踏入了圣境,而且还是一尊剑修。

    在绝望中拔剑斩向赤帝,被一道神火将肉身和阴魂都烧成了灰灰。

    这已经是拔剑的第十二尊圣人。

    “天钟已经收纳了近亿万阴魂本源,而且每日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死去,而赤帝只是掉了一根羽毛,有时候我在想,我们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宋终看着杀阵里不断咳血的屠卬,神色微惘。

    帝境之下如蝼蚁,准帝和帝尊之间的差距,哪怕加上一座杀阵通幽,数以亿万的生灵献祭生命,依旧无法弥补这个差距。

    通幽杀阵已经困住赤帝十二日,死了无数人,却只打落赤帝一根羽毛,这让他不得不绝望。

    “怎么才算有意义呢?”

    柳七两鬓灰白,乱发披肩,负在身后的本命剑浩然随着寒风颤动,仿佛随时要出鞘而去,双眸之中更是爬满了疲惫,低声道:“至少大荒还没有毁灭,苍生还没有死尽,这就是我们做这一切的意义,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只有在绝望中,才能凝聚杀意最重的剑!”

    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回答宋终,也像是在回答自己。

    “你的本命字碎了!”

    宋终神色复杂道:“当年你在琅琊立道种跻身通玄,人人都以为你的道种是那片青楼,直到天道榜现,世人才知道你三道同修,青楼中藏着本命剑,而本命剑上镌刻的‘浩然’二字,才是你真正的大道寄托!”

    “我还有剑!”

    柳七平静道:“相比他们,我不过碎了两个本命字而已,算不得什么。”

    宋终轻叹一声,缓缓道:“可惜了,若给你时间,世间必然再出一尊大帝。”

    柳七三道同修、是剑客、是儒生、也是道士。

    百年成圣,而且三条大道同时跻身圣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千年之后踏入帝境,该是何等气象。

    可是一座杀阵,献祭亿万生灵,让他本命字破碎,此后再无跻身帝境可能。

    怎能让人不惋惜。

    只是先生已去,谁能再为人间争一甲子?

    “我有忧虑。”

    白衣染血的李玄策不知何时出现在大阵外,看着柳七蹙眉道:“五毒宗山塌了,逐鹿原逃出了一条狗,大荒塔在复苏,我们必须再起三座杀阵!”

    闻听此言。

    柳七和宋终都神色微变。

    五毒宗是道主和魔帝的战场,方圆千里内人畜皆无,已成绝地,若魔帝破开战场铺开幽冥天地,大荒无人可镇。

    柳七想到死去的那袭红衣,蹙眉道:“道主大道有缺,未踏入大道尽头,又以三件帝兵镇住幽冥”

    柳七没有继续再说,青衫微振,消失在南海。

    李玄策和宋终也同时消失,再出现时,三人已立身乌水。

    在大荒未曾归一时,一条横贯东西的乌水,便是南北分界,大荒归一后,乌水扩张了数倍,更使南北界线分明。

    五毒宗便在乌水南边的群山之中。

    仙武逍遥剑宗下宗也在南巫。

    便在他们现身不久。

    一道剑光划破天幕,剑仙王琉出现在乌水畔。

    “你们来了,看来幽冥真的要破开天地了。”

    王琉身穿彩云间法袍,腰间挂着本命剑渊河,满头青丝梳拢的一丝不苟,眉眼微挑,亦如当年在圣墟初见陈知安时那般骄傲。

    他目光落在柳七身上,笑吟吟道:“真是无趣啊,当年天道榜中人,数来数去好像就只我们三人是真正的当世人,偏生我们都没有成帝。”

    柳七点头道:“好像是这样。”

    王琉继续道:“看着那些家伙作弊真的很让人不爽,恨不能再借三千年,把他们全都砍了,不过好在现在也不迟!”

    柳七眉头微皱,缓缓道:“你应该活着,你的剑在未来。”

    “你是剑修,徐长愚也是!”

    王琉洒脱笑道:“在看到你之前,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应该活着,毕竟剑种天河很强,再给我三千年,我有信心成为一尊剑帝,可是看到你之后,我才明白,我不如你。”

    柳七沉默不语。

    他不是纯粹剑修。

    可此时他比纯粹剑修更纯粹。

    因为他剑鞘里背负着的是整座人间,是不屈,是浩然。

    他在用人间的绝望养剑。

    通幽杀阵,通的是幽冥,杀的是己身,祭献亿万生灵和万里山河,哪怕道心再坚毅的人,也无法承载如此重量,所以他本命字破碎,他道心早已崩塌。

    他之所以还活着。

    只是因为死去的每一条命都背负在他身上,他不能死。

    “我不如你,我承受不了人间的重量。”

    王琉洒脱笑道:“但好在我手里还有剑,自陈留王失踪,剑主斩开天幕进入禁区,我便是人间最锋利的一把剑。

    既然必须要有人去死,那舍我其谁。

    最主要的是我早看不惯那穿粉袍的家伙,比我还能装,所以你不能和我抢!”

    “不,是你不能和我抢。”

    风雪中,有人踏雪而至。

    来人面容普通,神态憨厚,身穿道袍,背负道剑,于风雪中徐徐而行。

    然而随着他现身。

    似乎整个天地都变得安宁起来。

    来人,正是道门上任掌教首徒,徐长愚。

    天道榜中人各有各的故事,只有一人低调的让人几乎要将他遗忘,那便是道门徐长愚。

    他没有惊世骇俗的修为,也没有赫赫威名。

    他第一次出现在人间,是在圣墟时以收官人的身份收割战场,第二次出现是在青楼,以太上道一在姬无敌指下救柳七。

    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时再入人间,依旧朴素,依旧憨厚,然而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强大,甚至影响到了天地道则。

    “天妒英才——”

    宋终看着徐长愚,眼神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道门首徒,竟也有大帝之姿。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

    先生已去,谁能再为人间争一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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