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郊外。

    一根木柱竖立在酒家门外,木柱上悬挂着的酒旗迎风招展。

    酒旗书写着的“杏花村”三字,似因常年风吹雨打,墨色消退,字迹变得残缺起来。

    偶有带着幼童一块祭祖归来的人家路过。

    刚刚开蒙的幼童献宝似的跑到爹爹娘亲面前,一指酒旗,念曰,口化寸。

    稚子之言惹得酒家内识字的酒客阵阵大笑。

    孩童爹娘便涨得面色通红,嗔怒不已。

    欢声笑语萦绕在小小的酒家内,连空气都充满了快活。

    酒家外。

    洛珩停了下来,招呼着沐卿绾、叶婉儿。

    “且进去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酒家并不只卖酒,尚有小食,汤羹。

    雨后清明微冷。

    洛珩自不怕冷,但他却怕二女会受风寒。

    毕竟她们练功还没多久。

    叶婉儿点点头,自无不可。

    沐卿绾听到吃的,小脸的表情就变得跃跃欲试。

    当即,三人缓步走进酒家。

    欢声笑语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有识的洛珩的人,慌忙神色谦卑地站起打招呼。

    陌生的那些酒客,也下意识收敛起方才的放肆,瞥向洛珩的眼神隐有敬畏。

    男的俊,女的俏,衣衫光鲜,气度卓然,一看就不是黔首。

    更遑论旁人还称其老爷。

    这让不识洛珩的酒客们愈发敬畏了。

    “洛老爷,还是老样子?”

    酒家亲自出面,招呼起洛珩,语气隐含骄傲。

    显然,他自觉,认识洛老爷能让他在酒客们面前长脸。

    “嗯,老样子,一壶老酒,一笼米糕……再来三碗甜汤吧。”

    洛珩点点头,笑道。

    老酒和米糕,自他被老秀才带去祭拜亡妻开始,每年回途路过杏花村酒家,都会买上一些。

    这些年,哪怕老秀才故去了,他也早已形成了习惯。

    “这里的甜汤不错,一会儿你们好好尝尝。”

    待酒家转身后,洛珩看着沐卿绾、叶婉儿说道。

    所谓甜汤,其实就是用酒酿和着小圆子、甜果煮的汤,在江南之地颇为风靡。

    讲究一点的,还会在汤内加点干桂花,用来增色添香。

    林溪与江南仅一江之隔,口味方面基本接近江南。

    故而哪怕寻常小酒家内,也会售卖甜汤。

    不一会,三碗甜汤被端了上来。

    碧青色的瓷碗内,盛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圆子,汤水中混杂着稀释开来的酒酿,几枚红彤彤的甜果点缀其间,热气不断从碗内冒起,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叶婉儿本就是临安人,自是对甜汤不陌生。

    倒是沐卿绾,还是第一次见到甜汤,望着眼前的瓷碗,眼神有些发愣。

    “来,张嘴。”

    洛珩拿起羹勺,舀起一颗小圆子,朝沐卿绾嘴边送去。

    少女下意识张嘴。

    一阵甜蜜自她口中扩散开来,刺激着她的味蕾。

    小圆子甜甜的,糯糯的。

    少女心想,很好吃。

    洛珩的动作似有些大胆,有些逾礼。

    至少,这年头不管达官贵人也好,平头百姓也罢,从未有过男人当众喂食女人的举动。

    这……不太合乎礼制。

    不过,洛珩是举人洛老爷,目睹这一幕的酒客们,心下虽稍觉有些不妥,却也没人敢表露出来。

    旁观的叶婉儿,嘴角稍稍扬起。

    外人不解其意,只觉洛珩逾礼了,她却明白少年的用意。

    绾绾貌似是第一次用羹勺,第一次吃甜汤。

    少年知道绾绾不会,怕旁人以异样的眼神看她,才会故意用这种亲昵的方式变相教她呢。

    叶婉儿觉得少年真的很体贴。

    希望他和绾绾要好好的,永远在一起。

    沐卿绾其实很聪明。

    她也懂了洛珩的用意。

    于是她学着洛珩的样子,拿着羹勺,小心翼翼地品尝起甜汤。

    汤很甜,很暖。

    但少女却觉得她心里面更甜、更暖。

    ……

    吁。

    忽有马鸣声,在酒家外响起。

    紧接着,数个身穿武士服,气息彪悍的汉子走了进来。

    那些汉子腰间皆悬挂着腰刀,刚一进来,目光便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眼神凌厉,锋锐。

    正在喝汤的洛珩,抬头看了这些汉子一眼。

    他已认出了这群人的身份。

    绣衣卫!

    虽然这群人并未穿飞鱼锦袍,腰间的腰刀似也做了伪装。

    但他们身上的气息,却骗不过人。

    江湖气中夹杂着行伍气息。

    大楚也只有绣衣卫才两者兼具。

    毕竟,绣衣卫终究也是军队。

    天子亲军。

    只不过他们打交道的对象更多的是江湖中人而已。

    “奇怪,绣衣卫怎么又来了?”

    洛珩心中疑惑一闪而过。

    抓捕沐卿绾的命令都已经被撤销,这一点他已经从白县令那边确认过。

    按道理,绣衣卫不太可能再出现在林溪县才是。

    林溪又不是什么大县,平日里也很少有江湖人出现,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可注意的地方。

    “难道是因为白垣?”

    洛珩暗暗沉思。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计策能瞒过那些聪明人。

    说到底,白县令着实太平庸了一点。

    知道白垣的人,很难会相信他靠着几个衙役,伏杀了江湖一流的千足犬王黎。

    “罢了,不管绣衣卫为了何事而来,都查不到我头上,且看戏就是。”

    微一思量,洛珩便放下心中疑惑。

    只要绣衣卫不是冲着他和沐卿绾而来,他也乐得看戏。

    酒家内。

    那些酒客都畏惧绣衣卫的凶悍气息,一个个都慌慌张张地结账离开了。

    里端的酒家见状,心下暗暗叫苦。

    有这群凶人在,谁还敢上门,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见酒家内的酒客一瞬间走得七七八八,为首的绣衣卫眼眸中露出无奈神色。

    他摇摇头,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酒家,先来十斤老酒,再切几盘羊肉。”

    这话让里端的酒家心中一喜,忙不迭的应是。

    绣衣卫纷纷落座。

    为首那人目光渐渐落在还在一旁吃着甜汤的洛珩三人身上。

    他微微挑眉,有些讶异,但最后终究还是没开口。

    这一男二女虽看着气质极佳,却显然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绣衣卫如今虽被人诟病凶残霸道,蛮横不讲理,但到底不是江湖匪类。

    至少……在他这不是。

    感受到目光,洛珩瞥了为首汉子一眼。

    此人是宗师。

    按照原着设定,绣衣卫中能有宗师境的并不多。

    两位指挥副使是宗师。

    四大督司也是宗师。

    却不知道他是其中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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