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陈正南岿然站立原地不动,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害怕之色,只拿眼往他脸上瞄了一下,用手中的马鞭轻轻敲了一下他抓在胸前的手,不屑地说:“把你的手放开!”
陈正南说完便不再发一言,只冷眼盯着他,目光如炬。
那江六子挥出的拳高举着,心里却琢磨:“这人咋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穿的绸缎衣裳,戴的貂皮镶玉的帽子,手里拿着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精致马鞭?”
他当下心里便打了鼓,怕招惹了自己惹不起的主,最后没法交代,吃了大亏,只得讪讪地把左手从陈正南左胸松开,顺势拍了拍陈正南的肩膀说:“老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是?江湖上可以撒野,街头上不能不讲礼数。你们在这里办事,得和我们知会一声,是吧?”
陈正南道:“江大哥、孙大哥,两位请了。”
他说着左手含着马鞭,两手抱拳施礼:“这叶家集,小弟来得稀少些。这件事若是在正阳城那边,衙门里呢,我自会呼唤一贯相与的彭巡检;街市上呢,我自当招呼商会的冯老爷。可这叶家集既没有衙门,也没有商会,村庄里的里正都不在这集上住,我也没地方寻访,所以只得托了棺材铺的祈老板去知会龙王庙的庙祝,哪曾想就落下了您二位,我先陪个错,两位请这里坐下,我们有话慢说。”
这江六子本就是个狗眼看人低的泼皮,这时又瞅见旁边的小树上拴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那马鞍子连同下面的鞍鞯都精致华贵,一看都不是普通物件,就心里没了底;眼下又听陈正南脱口而出便是正阳衙门里的彭巡检,有名的首富冯老爷,吃惊之余立刻便泄了气,讪讪的笑着说道:“好说、好说,不过老弟你也要体谅,毕竟我们兄弟都是街头上有脸面的人物,这船到码头货到栈,都得讲规矩,按礼数办,你说是不是?”
陈正南点头道:“大哥,你所言甚是,只是不知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孙大头突然问道:“你和这苦主------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陈正南正在疑惑,昨天这两人不是还互相争吵追打在一起,今天怎么就成了一伙,并着肩来找自己的麻烦呢?
他想说这林姑娘是他的妹妹或者姐姐,可是那样一来,昨天的事就解释不清;如果说自己和这林姑娘素不相识,又怕这两人揣测自己要得什么便宜,那就更不会轻易放过。
想到这里,只得欺骗他们说:“哦,这去世的老人是我未来的泰山,这位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林姑娘本来正伤心大哭,突然见有人又来闹事,惊慌不已地回过头来看,见又是昨天那两个泼皮。
她寻思着,昨天陈正南被那人拿了匕首吓退,眼见他今天又来,且是和昨天与他吵闹的那人同了一条心,心下顿时一凉打起了小鼓,生怕来者不善,陈正南招架不了,让眼前的一切鸡飞蛋打,自己又回到在风雨黑暗之中飘摇,任人欺辱摆布,自己的前途难料。
她紧张地看着陈正南应付这两个人,却见陈正南气宇轩昂,不惊不怕,大大方方,言语轻松,随便说出一番话来便稳住了这来闹事的两个人,和昨天判若两人,不觉有些惊异。
这时候,她清楚的听陈正南说,死的人是他的泰山,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整个人便不由得呆了,只不过一个愣怔之后,她猜陈正南这样说只是一个托辞,全是为了应付那两个泼皮,心中便也了然,但还是不禁心头怦怦直跳。
这时候她又听那孙大头说道:“既然是你未婚妻,昨天你为什么就跑了。”
陈正南道:“昨天这位小哥动了刀子,我因为已经死了岳丈,生怕再出了人命事端,无法收场,我只得躲开,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谁都知道。”
江六子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昨天夜里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守着,让她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坐了一夜?昨天夜里是我安排了兄弟远远地盯着这里,一夜才没出纰漏,可都是我替你费了心,你倒跑去了哪里?”
陈正南见他们还是有疑心,又听他说昨天夜间安排了人盯着林姑娘父女,就知道他们下了本钱,想在这林姑娘身上捞好处,于是又撒谎说道:“二位想必知道,我岳父出这事,一则是因为生了病,另外是因为带的盘缠被那河南来的马车夫偷了去,连病带气这才丢了性命。我气不过,自然是要去追那该死的贼汉子,只可惜追了一天没有追上,重新回到这叶家集,才知道我泰山她爷两个居然让旅店给赶了出来,扔在这庙前面。我回来见此光景,知道说一千道一万,没有钱这事就过不去,正想两个人商量,就遇到江哥哥动刀子的事。之后,我就去找了寿州县县衙正堂老爷,借了钱,这才连夜赶了回来操办这事。”
陈正南这一番从头到尾的假话,说出来时神态自若,但一席话却让江六子和孙大头两个人惊骇不已。
这才一照面,陈正南张口便是彭巡检、冯会长,这随口问上一句,他居然又和寿州县知县大人扯上关系,居然去那里找了钱来。
又想着他衣着、马匹不凡,便认定他果然有来头,加之先前听说这死去的老人在洛阳府做事,现如今虽说死了,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官府里公干的人,自然走到哪里都能勾勾连连,到处都能说上话。
想到这里,两人不觉有些害怕,庆幸之前没有孟浪动手,乱打王八拳惹出事端,要不然真的是吃不完兜着走。
想到这里,孙大头立刻变了脸,笑着说:“老弟,你不要误会,我们叶家集在这一带十里八乡很有些名望,平日里全靠我们兄弟几个招呼着,这集上才没有坏人作恶,也没有好人受欺负。现如今我们兄弟几个过来,也就是给你老弟帮忙弄个排场,不让老人家这丧事的场面太冷清。”
他说着,突然手指那几个吹唢呐的骂道:“奶奶的怎么都和木头似的,还不给我吹起来?”
那几个吹唢呐的,平素就知道江六子和孙大头两人是什么玩意,料想他们的到来会让这桩丧事办得不尴不尬,万没有想到,那年轻的公子哥轻风细雨几句话,让这两个无赖交了枪棒服了软,转眼又成了撑场面的帮闲。
于是四个人用足了力气,热热闹闹地吹打起来。
这时,祈老板去龙王庙里找到那庙祝,与他知会了这庙门前的丧事,约了他帮忙,中午到饭店吃饭,允了他好处之后,从龙王庙出来,又找到与他相与的饭店,安排了中午的饭食。
之后,他快步赶到龙王庙后面的义地,和那几个已经到了的庄客,定了穴位开始打坟坑,这才又回到龙王庙门前,准备替陈正南张罗这档子事。
祈老板还没有走到龙王庙前,远远就看见江六子和孙大头带了人过来寻衅闹事。
他思忖这事不好收拾,自己因为有生意店铺在这集市上,素来怕这两个街霸,更不敢招惹,因而就远远地躲在角落里静观其变。
他眼见江六子伸手抓住陈正南,挥拳欲打,便料想陈正南张罗的这场丧事怕是难以收场,可没想到只转眼间,江六子和孙大头就如同毛壳子里飞出来的一只小蝴蝶,完全变了样,嘻嘻哈哈满脸堆笑地帮陈正南张罗起来,心中不禁惊奇,连忙走过来和两人拱手行礼,寒暄:“江大哥、孙大哥,你们两位也来啦,辛苦辛苦。”
江六子上来推了祈老板一把,说道:“我这位兄弟安排你的差事,你可要尽心尽力地办好了,把老伯的丧事办得体体面面的,风风光光的,否则我兄弟两个要你的好看,让你在这街面上没法吃饭,你可听到了?”
祈老板满脸堆笑,连声应道:“自当从命,自当从命,一切都在我身上。今天这事办得但凡有半点差错,两位哥哥尽管踢我的屁股,不踢得冒烟你们不要停脚。”
几个人胡乱说着,孙大头如同主事的一般,招呼大家伙过来坐下,询问打坑的事可曾安排、有没有安排好寿衣,棺材用的是什么样的料子,多大的尺寸,说话间关心体贴,仿佛是十几年的朋友,一辈子的知交,三百年的亲戚,就差没有流下眼泪来。
陈正南和祈老板一一做了答复。
这时候,远远就看见几个庄客赶了牛车,拉了黑漆的棺材过来,后面跟着八个抬棺的大汉。
众人慌忙起身迎过去,招呼着那牛车进到灵棚近前,调整牛车的方位,帮着八位大汉将棺材从牛车上卸下来,架在灵棚下的条凳上,众人一阵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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