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琪山在家里又过了几天,见马红云娘几个在后面的织房里有活要做,还要做一家人的饭,他自己一时无事,就把厨房里的活揽了过来,他做这一行是熟门熟路的,烧的饭菜倒也好吃。
陈琪山手里有了银子,一时间又没地方使,就每隔两天去叶家集上一趟,采买菜蔬和一家子的吃用,把一家人照顾得好好的。
织房里得闲的时候,马红云也回到前面,做厨房里的活,那时,陈琪山便坐在灶台前烧火,马红云炒菜、做饭,大凤便一心侍候林青竹,二凤同她母亲看管、经理后面的织房。
马柱子特别喜欢这才回来的陈琪山,总是在他烧火时挤过来烤手,两个人偎在灶门口取暖,乐呵呵地挤在一团,说个不停。
马红云看柱子和陈琪山闹在一起,便骂柱子,可他两个反而更加地粘成一团,分也分不开。
回头再说淮河巡防大营里,这年的腊月底,图海终归还是携了家眷去了颍州府出任新职。
一个月前,有一位颍州知府同知升职去了湖南,他的宅邸还闲着,沈知府便将他的房院指给了图海居住。
图海临走之前,和陈正南连续密谈了两天,交代他离开之后,陈正南身为新任千总在军营里的诸多事宜。
现在,陈正南职权之下掌管着八百多人的兵马,这一标人又分为三队、九路、十八汛,这些队长、路长、汛头及下面的兵士,全部是图海在离职之前,从自己之前统管的三标人马中精挑细选的精壮得力之人,那些队长、路长和汛头也都是图海的心腹。
图海又将那五百张陈氏连弩给陈正南留下一大半,自己悄悄带走了些。动身前,图海将周大山等人召集了来,让他们奉了陈正南为主心骨,众人在一起吃喝了三天。
三天里,陈正南和大家彼此熟悉了许多,对各人什么性情,有什么样的手段和习惯都有了些了解。
最后一次酒会上,图海直接告诉这些人,以后如果有不听陈正南号令,不死心塌地跟陈正南冲锋陷阵的,此生就不必与他再相见。
那些人从前见陈正南这么年轻就升了九品的把总,也曾心中不服,只相信他走了狗屎运,无意中救了图海,攀上了这根高枝儿。
如今,这城西湖芦苇荡一战,众人眼见陈正南有胆有谋,孤身潜入敌穴卧底,又亲眼看见他手持长刀,和大家一起左右拼杀,满身是血,早已对他刮目相看,敬佩不已。
所以,大家对于他这一次升职被重用,都发自内心地赞服,自然都听图海的话。
周大山当即站起来朗声说道:“图大人,你尽管放心,你的话我们今天记着了,自今往后,陈千总就是我们的脑袋,是我们的眼珠子,我们大家伙绝对没有不从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一定听图大人的教诲,今后唯陈正南马首是瞻,但凡有阳奉阴违者,遇事贪生怕死,蝇营狗苟,畏葸不前的,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图海这才满意了,又与大家共同喝了一杯。
陈正南见大家对他如此信任,感动之余,也举杯向大家表示,自己毕竟年轻,懂得东西少,带兵打仗经验不足,以后还靠大家多多相助,鼎力支持,感激不尽。
说完,他给大家深鞠了一躬,满饮了此杯,先干为敬。
众人之前都听说了陈正南在刘守备的酒桌上,和刘守备父子两人对对联的事,打心眼里敬佩他才学过人,文武双全,现在见他如此谦虚低调,对人诚恳坦然,大家更是在打心眼里喜欢,当下都爽朗地站起来,双手端起酒杯,朗声说道:“我们以后一定以陈千总马首是瞻,但有做得不到、不尽心、不尽力的,陈前总尽管责罚,不要顾忌。”
图海见此情况大悦,当天晚上和众人直喝到深夜方才散了。
图海去了颍州府,便把自己在巡防大营后面的住宅送给了陈正南居住,还留下了原来的门房老木,一个本地姓乔的厨师,又特意把手边一个叫曾顺的机灵小厮留给陈正南使唤。
陈正南和这曾顺叙了半柱香时间的话,觉得他为人机敏可靠,就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当管家,应付这边诸多大小琐碎事情。
因为陈正南在河南边还有家,曾顺便把这里取名“北府”。
图海离开淮河巡防大营的那天,陈正南先去后堂给图家老太太磕了头,向图大嫂请了安,才捧出两套衣裳来,表示孝心和敬意。
这两套衣服,却是林青竹多日以来,为图海的母亲和夫人精心缝制的两套细布搭配绸缎的衣裳,那两套衣服是林青竹精心设计、裁剪,又拿着细工夫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且和别处的衣裳大有不同。
老太太和图夫人捧了衣服在手上,仔细打量了,试穿了,无一处不是好的,简直是称心如意,喜得合不拢嘴,连声夸赞陈正南媳妇手艺好,头脑聪明、灵光。
图海在外面招呼家人,将七八辆搬家的马车指挥停当,装卸完毕,到后堂亲自请了母亲和夫人出来上车,陈正南和周大山等人,骑着马送到淮河大坝上,往西走了二十多里,图海坚持不让他们送了,众人这才恋恋兴舍调转马头回来。
图海去了颍州府任职之后,刘守备对陈正南便格外的笼络,也时常请他过去,和个心腹人共同小酌,还送了他一套新式的黄铜盔甲,一柄西洋人制作的短剑,名曰“寒秋”,还有几盒子上等的西湖龙井。
顶头上司如此厚意,陈正南自然也是一味地逢迎,言语之中总是让刘守备满意。
只有刘守备的儿子刘崇厚,素来心胸狭窄,还是记得往日的不快,念念不忘,但眼见他父亲对陈正南很是看重,一心拉拢,一时之间便也没有再为难于他。
料理完军营里的事情,陈正南这才过了淮河回家。
庄子里许多人家都已经知道,这新来的姓何的年轻后生,如今归宗姓了陈,可是却为姓陈大家族所不容。
如今这后生平步青云,从一个在庄台汉、小长工,摇身一变成了淮河大营里的有官身的人,和县太爷一般的身份,整个庄子的人无不惊奇。
陈正南进了庄子之后,那些庄户人家,或者在田地里,或者在房前树下,见了陈正南无不肃然起敬,或者远远地躲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到了家中,他大哥见弟弟回来了,连忙上前接了他手中的马,要牵到马厩里安置。
陈正南哪里敢让大哥干这活,硬是没有让他哥哥帮他牵马,最后两兄弟一起到了马厩里,解下马鞍,取下鞍韂,兄弟俩一起给马饮水、上料,陈正南才携了他大哥的手回到堂屋里坐下。
林青竹亲自奉了茶,陈正南向大哥和林青竹简单说了军营里这些天的事,告诉陈青竹,图大哥已经去了颍州府任新职,掌管那里的兵马。
林青竹道:“图大哥高升,这是喜事一件。”
陈正南道:“按道理图大哥也是高兴的,可是他看得出来,这是刘守备对他不满,将他借着立功授勋提职的便当,将他支开了去。现在,图大哥担心我刚入军营不久,还不熟悉,不能在我身边照顾我一二,心中很是不爽。”
林青竹道:“有图大海关照你自然会好些,可是那样的话,你也会有依赖性。俗话说男儿当自强,自己的天空还要自己闯,不经历一番历练,怎么能成大事?大树之下无好草,单打独斗又如何?所以你一定要有自信,但凭对朋友兄弟的赤心,对国家的一颗忠胆,有什么样的沟沟坎坎都能过去。”
“姐姐见教的是,我以后就按姐姐说的去做。”陈正南点头道。
陈琪山见他夫妻二人说话,都是仕途、官场、国家大义的事情,一时也接不上话,就对陈正南说:“兄弟,你在外面单打独斗的拼杀,我也帮不上忙。家里但凡有事,你都交给我吧。”
陈正南笑了:“哥哥,这自然不在话下,家里面以后都仰仗你了。”
陈青竹笑着说:“大哥,眼下就有事要麻烦你,可够你累一段时间的。”
她说着递过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说:“大哥,我们庄台上的房子眼看就要建成了,过了年就可以搬过去。这是我根据各个房间的需要,列的一张清单,是要买的木床、香笼、柜子、桌椅板凳、几案、花灯,帐幔、窗帘、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新家的一应生活用品,这些东西分门别类买下来可多了,不是一次两次能办成的,这事只能依靠大哥了。”
陈正南看了看,点头道:“你把这事交给大哥,可是要忙一段时间,别累着大哥,另外,你可要把钱给大哥给足了。”
林青竹莞尔一笑:“这个自然,你看这不是吗?”
她说着,递了一叠银票给陈琪山,“大哥,你先收着,不够了,我再给你。”
陈琪山忙道:“弟,弟妹,这上面的字我也都认得,只是,我就怕买得不好,让你们不满意。”
陈正南道:“哥,这个你不必担心,捡上好的去买就是,就算有不满意的,也可以再去调换嘛。”
他看着单子问林青竹道:“姐姐,怎么有这么大的桌子?这样的桌子可是要定做的。”
“正南,我想要一个书房,以后你我在里边写字,看书,你也可以在里面办公,所以得一个大案子。”
陈正南道:“姐姐,我想要一个单独的小会客室,用来接待军营里的来客,讲话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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