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久才回来?”道藏问道。

    今年四十三岁的道藏看起来如同五十,皮肤黢黑,这是长时间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

    “哦,方才有一位贵人香客过来,让徒儿解惑!”

    “贵人还满意?”

    “满意!”他跪坐在道藏的对面,说道:“不过,方才户部巡官来了。”

    “哦?户部巡官来这里作甚?”道藏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难道是陛下派人过来催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派黄门来,派户部巡官来做甚。

    “非也!”辩机道:“来的是秦墨,想要征用城外数千亩荒地!”

    “秦景云?”道藏微微皱眉,“他要这么多荒地做什么,难道是修建铁路?

    还是说,扩建京师?

    之前就有风声传出来,说要扩建京师!”

    “不知,徒儿没问,他也没说。”辩机道:“此人对佛不善也,走时更是说要让恩师去秦府一叙。”

    “我已经闭关一年多,何故出门?”道藏眉头深深皱起,“他见我做什么?还是说,他想以权压人?”

    室内气氛有些沉闷。

    好一会儿,辩机道:“恩师,有没有一种可能,秦墨想打压佛门,毕竟现在紫微星门乃国教。

    而紫微星门,也是道教的主流门派。

    百多年前,曾有过两次灭佛,徒儿怕这一次”

    道藏只觉得背后一凉。

    如果是别人,道藏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现在当家做主的还是李世隆。

    李世隆对佛门的态度还算友好,不可能搞这种事情。

    但是秦墨这个人,怎么说呢。

    他攻入天象国,他正好就在那边。

    那边的国王热情的招待了他。

    然后城破了,死伤无数。

    佛被踩在了脚底下。

    对大乘佛教,他没有半点的敬畏之心。

    他的书里,对佛门也不算特别的友好。

    “袁天罡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不至于啊!”道藏眉头深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之前土地革新,就是秦墨一手主导的。

    徒儿觉得,他现在想把这把火烧到会昌寺头上了。

    毕竟现在,白马寺已经关了,香火最旺盛的,也就是咱们会昌寺了。”辩机眼中也是浓浓的担忧。

    “有这种可能。”道藏虽然也是才回来一年多,而且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愿意管。

    但是寺庙从来都是如此,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他要土地,那就给他,咱们分文不要。”

    辩机心里有些不服气,“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为何不要?

    朝廷规定的,拆迁征地都有补偿,要么补偿同等的地,要么补银子。

    那些土地几千亩,都是别人的,咱们怎么赔偿的起。”

    “辩机,你到底是在担忧同门生死,还是在关心那点得失?”道藏皱起眉头,“钱乃省外之物,生用不完,死带不走。

    若不是苦苦寻不到佛的真谛,又何须阿堵之物。

    若是朝廷不许,那咱们就按照朝廷的规矩来。

    相信朝廷也不会任由我们这些僧侣饿死。”

    “恩师,天下庙宇何止千座,同门又何止十万!”辩机说道:“与其等着秦墨出招,还不如咱们先动一步。”

    道藏摇摇头,“何必争执,出家人六根清净,你这是犯了嗔戒了。”

    辩机有慧根,能翻译,生的周正,道藏是真心将他当成了自己的衣钵传人。

    “恩师,弟子有罪,弟子心不安静,如此翻译出来的佛祖梵文,必然有误!”

    辩机叹声磕头道:“只是每每想起恩师在天象国所见所闻,心里便觉得难受。

    佛竟然被践踏致此。

    那些血蒙蔽了佛祖的金身和眼睛。

    他日,怕是我们这些佛教徒,也要被残杀殆尽!”

    “你下去冷静冷静。”道藏脸上生出一些怜悯和慈悲,“若是朝廷之举,那便顺应朝廷的意思。

    抵抗,不过是徒增杀业。

    若是我去见一见秦墨,便能免去杀业,纵然是死,贫僧也愿意的!”

    “恩师不妨进宫见一见陛下?”

    “不见!”道藏摇头,心有惭愧道:“陛下等我成书一年多,数次派人给我送衣添食。

    而我却还没有将完整的大乾西域记送至他的手中。

    我一路向西传播大乾的佛祖真意,却仍然没有平息杀业,取得真经。

    我所走之事,还不如一本小说里的猢狲。

    可悲可叹!”

    闻言,辩机也是无奈。

    道藏看遍了世间,看透了红尘,是一个舍身忘死,有大慈悲的人。

    他还不没有到那种境界。

    他还年轻。

    甚至,他不知道破了多少次戒。

    每次面对佛祖金身时,总觉得惭愧。

    可惭愧中,又满是刺激。

    他就像是行走在阿鼻地狱的人,迟早有一天要被业火烧死。

    但是现在,他还不想。

    离开闭关室后。

    他写了一封信,让人送了出去。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呼?”辩机喃喃道。

    他相信,秦墨过来,绝对不会是说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必然还有后续的。

    而此时,杜府。

    杜有为迟迟走不出家门。

    李新跟公孙冲出海之前,曾上门邀请过他。

    但是他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被秦墨的诗词打击之后,他先是在家中日日买醉。

    后面杜敬明将他吊打了一顿,他才重新收拾好心情,认真看书。

    后面怕他太颓废,杜敬明也是提前让他跟李传玉完婚了。

    不过李传玉刁蛮,虽是下嫁杜府。

    但是在杜府的日子却很少。

    有些时候吃饱了,就会想那啥,他还要巴巴的跑到公主府。

    有些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没有半点文人风骨。

    而且去了,又不是一定能行。

    去了几次被拒绝后,他又开始颓废了。

    每日不是在书房内喝酒,就是做一些抒发内心苦闷的诗词。

    这么久了,他们在一起的次数,竟不过一掌之数!

    “可悲,可叹,可恨呐!”杜有为回想起曾经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现在。

    他捏了捏自己的大肚子,“回不去了!”

    正惆怅着,管家匆匆来报,“大少爷,公主请您入府一叙,说是有好消息告诉您!”

    杜有为自嘲一笑,“她找我入府一叙?好消息?可能吗?

    怕是又将我找过去奚落对吧?

    她说看到我都嫌,说我还不如窦遗爱。

    还说她所有姐妹中,就她嫁的最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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