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各村各寨的水田都养好,就等着播种,指着两季稻实现粮食翻番!”胡县令踌躇满志。
想到全县粮食翻番,胡县令热血沸腾,将来县志上他胡三思会是浓墨重彩一笔,不说名垂青史,至少也留了个影。
这可比再生稻的产量高多了,粮食翻番,他胡三思是梧县、梧州、岭南道、乃至大唐第一人!想想就牛逼!
“等等!我想起来了!”苏樱突然道。
早上那几人奇怪的话与胡县令的话串到一起,苏樱顿时明白那些人为何怪异。
“胡大人,最近是不是有不少田地交易?”苏樱问。
“阿樱如何得知?”胡县令惊讶。
年前最后一日,突然冒出几宗田地交易,都是赶在衙门封印前交割。
那会儿杂事儿多,下面人审核手续无误,到他这里盖印。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一下几宗田地交易?
岭南地广人稀,荒地多的是,垦荒后到官府备案,办理地契即可。
但同时几宗田地交易破天荒了,谁那么想不开到这里买地?
“大人!能不能想办法阻止交易?”苏樱一拍案几,急切道。
苏步成也起身,面色凝重。
“怎么啦?这里面有何问题?”胡县令心中不安。
“问题大了!”苏樱深吸一口气,“有人来摘桃了!”
“什么?”胡县令惊愕,“无人问津的穷县,还没出成果就被人惦记上了?”
苏樱把上午的事儿讲述,胡县令简直不敢置信,实在没想到有人动作这么迅捷。
“胡大人说保守了,这些人嗅觉灵敏,未雨绸缪!”苏樱自嘲道。
这些世家大族,消息可真灵通,两季稻还没播种,就来抢地,坐等几个月后的粮食收成,真是好算盘!
也不惧怕岭南偏远、瘴气漫布,千里迢迢来抢地。
苏樱心中气闷,本意是让百姓吃饱饭,可不是为世家大族建粮仓,让硕鼠窃取果实。
世家大族一旦收拢土地,或高价收买,或强权占有,大量良田收归后,地方税粮骤减。
即使让世家大族按人头收取租米,又能收多少?那可是千万顷良田!
有的甚至再运作运作,变成封地,连租米都没得收!
待两季稻产量真的出来,只怕更多的门阀世家、权贵涌来,疯抢土地。
朝廷什么都捞不着,农人土地流失,沦为雇农,给他们种地。
“哎呀!大意了!”胡县令懊恼的拍着大腿,心疼坏了。
对于土地,寒门和豪门是对立的。
胡县令与苏家都是寒门,底层官吏,税粮是他们的政绩考评之一,自然和百姓、朝廷站一边。
而豪门、权贵多出自大族,巴心不得大量兼并土地,把所有良田握在手中。
这也是为何世家大族屹立千百年不倒,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任你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我自巍然不动。
为了家族利益,出资扶持一个新政权,以获取更大利益。
“这可咋办?”胡县令着急。
土地买卖只要合乎流程,官府也不能阻止交易。
梧县土地不值钱,有心之人稍微利诱,再有人帮着吆喝,就可用不高的价钱买下大量准良田。
没见识的农人以为拿着一大笔钱,再去垦荒便是。
殊不知人人都这么想,剩余荒地零散不说,人人哄抢,到时为垦荒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
刚和谐稳定的各村各寨又陷入仇视、纷争中。
“大人,停止交易!”苏步成果断道。
“如何停止?县衙以何理由?”胡县令问。
“就说官印被盗,压着不盖印,顺便做个样子,让衙役大张旗鼓捉拿盗匪,拖着田地交易。”苏步成思索片刻道。
“拖?一直拖下去?衙门大小事那么多,不能都不盖官印啊!”胡县令觉得这个主意不太可行。
“这只是暂时的,想来不是梧县个别情况,应该是梧州乃至岭南道都有。
赶紧给刺史大人去信,做好防范,不然待粮食收成,欢喜的是别人!”苏步成提议。
当县令多年,辗转几个县,见过不少,那些大门阀犹如蝗虫,哪里有肥田,都会被他们想方设法收拢。
“对对、赶紧给刺史大人去信!幸好阿樱来了,不然别人把地都买完了,我们还啥都不知晓!”胡县令庆幸。
“大人,这事儿十万火急,得找个可靠之人亲自面见刺史大人,说服他!”苏樱想到什么。
“说服?”胡县令不解,难不成刺史大人无所谓?
“是!只有咱们梧州今年搞两季稻,刺史大人出自范阳卢家,消息传这么快,问题一定出在他那里。
若卢大人不站在我们这边,咱们是挡不住这股力量的。
最好赶紧再往上报,通过岭南道上报朝廷,请求朝廷下令禁止岭南道良田私转,所有私人田地交易只能售卖与官府。”苏樱越说越严重。
不管是卢刺史上报朝廷泄露的消息,还是私下里告知家族,这消息只能从他这里流出。
上报朝廷也罢、告知家族也罢,只能说这些世家实在厉害,反应迅速,来势汹汹。
梧县、梧州将面临一场硬战。
“这、这是不是搞大了?”胡县令没想到这水这么深,
“不闹大不行,即便有朝廷的明令禁止,地方官吏都不一定扛得住世家的威逼利诱。”苏樱直白道。
不止天可汗,历朝历代的帝王对世家都又爱又恨。
爱他们的金山银山,恨他们是无冕之王,能轻易左右朝堂,令帝王掣肘。
这事儿闹到朝廷,天可汗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粮仓被人端了,绝对会下令禁止。
前提是这事儿能送达天庭。
上报只能逐级,不能越级,不然得罪上司不说,还会令更上一级的上级忌惮。
官场没人喜欢不遵守官场游戏规则、爱搞事情的下属。
“这…”胡县令纠结。
他只想出点儿政绩,再升迁一下下,做到刺史致仕,此生完美。
这是他这些天生出的一点点野心、雄心,没想过搅进官场争斗、利益纠纷中。
“大人,后面还有甘蔗地、红糖!现在不遏制住,以后就是血祭也未必能挡住!兴许是血流成河。
无权无势无背景的你,最后只有背锅的份儿”苏樱冷冷道出残酷现实。
“我写!”胡县令一咬牙、一跺脚道。
提笔的手在颤抖,有对即将面临的狂风暴雨的恐惧,更有不甘。
不甘自己的付出被旁人摘果,不甘成为别人争夺利益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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