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爷,我就是这家的大人。”周熊站出来微微表示不服,“这就放人恐怕不妥吧!”
“咳咳。”差吏清了清嗓子瞪向周熊,眉头顿时挤巴起来。
刚才他正在小摊上吃馄饨,才喝个半饱,就听一个丫头过来喊,说是有劳丁闹事,吓得他立刻扔了碗就朝这边跑。
幸而不是造反……
也确实没大事儿发生,否则,否则,差吏厌烦地扫视着几个给他惹麻烦的人——尤其是周熊。
“你还想怎么着?”他板着脸训道,“你不是也把人家打了一顿吗?”
瞅了瞅王老虎脱臼的胳膊,周熊哑口无言。
“差爷,差爷,您得为我老虎兄弟做主哇。”
见差吏这样的态度,替王老虎声援的人顺杆子就爬。
他装模作样诉道:“差爷,这汉子下手也忒重了,您瞧我兄弟的胳膊和脸,可别落个什么病症。他们得赔我老五兄弟治伤的药钱,我们也不要多,就一两应该差不多了。”
“噢?”差吏都气笑了。
他打了一半的呵欠被迫停止,张嘴乐道:“要我说,一两实在是太少,应该赔十两才好嘛。”
声援的王姓劳丁看了眼王老虎立刻眉开眼笑:“这样……这样怕是不好吧。”
“特么的,你还知道这样不好哇。”
差吏猛地大骂一声后就朝那人狠狠踹了两脚:“一群闲的蛋疼的玩意儿,专门找事来消遣老子。让你打搅老子睡觉,让你打搅老子吃饭……”
那王姓劳丁立刻捂着小腿肚子“哎呦哎呦”叫唤起来。
差吏却仍在大骂:
“他奶奶的,人家做一文钱的生意,你们还要索赔一两银,一个个的,这心咋比锅底都黑,这样讹人的招数都能想的出来,今天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所以,你们来闹事儿是假,故意被人家打再讹人家一笔钱才是最终目的,是也不是?”
差吏越骂越凶,冷不丁来了个最终总结。
搞得在场的人一脸懵逼,二脸懵逼,三脸懵逼……
王姓劳丁:“……”
不,不是啊,刚也没见您多维护这破摆摊的啊。
王老虎:“……”
不,我没有,我就是个来闹事的,我没想着讹人啊。
林珩:“……”
不,这差吏就是个大好人,是他有眼无珠,差点就冤枉他了啊。
于是,他赶紧从木桶里舀出来一碗水果冻,“差爷,您先润润嗓子。”
哭丧着脸道:“您说的对,他们就是故意来讹人的,幸亏您看穿了他们的真面目,不然我们家这生意怕是再也做不下去了。”
差吏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唔”他咽下去,看着面前打搅他吃饭歇午觉的一帮人,更加不顺眼了:“我说,你们还在这儿杵着是干啥,难不成真等着讹人?”
他一口闷完果冻,顺过来一口气,直接把碗扔回林珩手里。
然后气势汹汹挥舞着手上的鞭子,又开始骂,“特么的,还不给我散了。再有闹事者,先吃我一鞭子,然后统统他娘的给我下河打桩去。”
“女的也要给我挑沙子去。”
无辜被白了一眼的林三丫,也没地儿退了,只得缩着脑袋表示态度。
劳丁们立刻作鸟兽散。
王劳丁扶着咬牙切齿的王老虎很是不服气,还想再申辩一番。
差吏直接朝他们一侧的地上挥舞了一鞭子,王老虎立刻走的飞快,生怕走晚了自己真成了劳丁。
一家出一个劳力田里的活都干不完,要是他再去修桥,秋粮怕是要和草一样高了。
人群散开,差吏这回味了一下嘴里残存的杏子果粒,看向林珩:“你刚递给我的是啥东西,还怪好吃的来。”
“差爷,这是家李做的水果冻,您给尝尝。要是喜欢,我们以后每天都来摆。”
林珩赶忙又递了一碗。
他这样说的目的很简单,哪怕是底层的衙役,老百姓们也不敢公然与他们作对。
自家若是真的想做这劳丁们的生意,就要在这儿有认识的人。
不然今日有王老虎,明日就是王野猪。
还是有人罩着的好。
“嗬,你小子,这算盘珠子是直接崩我脸上算了。”
差吏笑了一下,慢悠悠喝了一口后,眼睛立刻亮了,“这亮晶晶的,咋和刚刚的不一样味道了,这里面是桃子嘛?喝完感觉浑身都凉爽爽的。”
“那是自然,我们这水果冻可一直在凉水里泡着的。”
见差吏没那么凶了,林三丫小心补充道,“这里面加了防暑的草药,最适合劳丁们现在食用的。”
“噢?这话怎么说的?”差吏烦躁的心情去了不少,顺着话头问道。
“我爹也来服役,阿弟担心他身体扛不住,就让我们过来卖些水果冻,再顺便给他烧点热水,热个饭什么的。”林三丫大方回答。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的爹呢?”
人群中看了自家半天热闹的林来堂,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差……差…差爷好。”
见官抖三抖,点头哈腰,结结巴巴半天才蹦出几个字儿的社恐人士——林来堂,连一个正眼都不敢与差吏对上。
差吏这才在边上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个汉子。
嗯,怎么说呢?
差吏总算看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这老丁看他的态度才正常嘛。
寻常老百姓见着他们,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一句话。
怎么这家人,那疤脸汉子和高个的丫头稍微好点,这小子和这丫头,倒好像是一点也不怕他似的。
尤其那丫头,还一个劲儿盯着他的脸看。
咋滴,他脸上有花啊。
差吏瞪了一眼这不知羞的小丫头,林三丫立刻低下脑袋,然后又悄咪咪偷看他。
差吏也是无语了。
但也觉得这家人有意思,便没着急走。
“爹,你刚到哪儿去了,家里的摊子差点被人抢了,你吃饭了没……”
“差爷又不吃人,您怕什么。”林珩安抚了一下左右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林来堂,又看向二丫,“二姐,快给爹盛碗汤吧。”
他们带来的小陶釜里,煮了野菜蛋花汤。
来卖吃食也要吃饭,带了炊具来就是做饭的,山上现采的野菜打上鸡蛋,煮了满满一陶釜,再加上刘氏做的面饼子,都不需要热,就是美美的午餐了。
汤里有盐,最能补充体力。
劳工们干的是重活,不吃盐就容易没力气。
这也是林珩提前建议的,也不敢在这里吃肉,怕林来堂会被其他劳丁们孤立。
二丫盛出一碗满是野菜和蛋花的汤递过去,“爹,快吃吧。”
林来堂小心接过,绕开差吏后赶忙寻了个角落坐下,就着还剩一小块的香喷喷吃了起来。
闻着很香的汤,又看了看那透着热气的黄面饼子,差吏的肚子就咕嘟咕嘟响了……
“差爷,您一起吧,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饭食,您莫要嫌弃。”差吏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林二丫塞过来一碗汤和饼子。
他顺势就喝了一口汤。
“嗯,还别说,你们家这饭食虽然简单,但这味道还真不错。”
“是吧,那您多吃点。”周熊在一旁冷不丁来一句。
一家人就这么和一个差吏诡异地吃到了一起,看呆了一旁啃着灰面馍的劳丁们。
一番简单闲聊,林珩才知道这差吏姓杨,名知朗,是县衙的捕头。
本次北山县修桥需要的人力不少,衙门里都是一人多劳。
杨捕头便被派到这王家坳口村负责劳丁们的治安了。
林珩也因此与他称兄道弟,“此番多谢杨大哥来帮忙解围,不然我们明日怕是就不能来了。”
杨捕头吃到美味的水果冻,又吃了人家的午食,大手一挥,“咋个不能来。不过一个小摊子,我说能摆就能摆,你们不必怕那王什么老虎。”
林珩眼前一亮,“若真是如此,杨大哥不论想吃多少水果冻,我们都给您免费。”
“你小子怕是早算计好了吧。”
杨知朗也不傻,经过这么一顿午饭的交情,他也大概了解了林珩的底细。
就一个迷途知返的小子想带着一家老小混口饭吃的,这有啥呢。
“嘿嘿,杨大哥是个大好人。”林珩一个劲儿地拍马屁,最诚挚的语言才最打动人。
难得的,觉得林珩家的饭食格外好吃,看这一家人莫名有些顺眼的杨捕头开口了,“行啦,只要有我在这儿一日,你们爱摆多久就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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