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多,欧阳豪和那慧打包好饭菜,开着车载着女儿和侄子再次返回医院。
电梯门缓缓开启,原本安静祥和的病区吵吵嚷嚷,季大美和姚辉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病区。
姚辉标准的普通话,被季大美直接带跑偏,满口大碴子味,比拥有半个血统的欧阳静姝还要标准。
欧阳静姝和那戈打打闹闹提前到了,季大美招呼道:“静姝、小戈,叫叔叔,我新认的干儿子。”
欧阳静姝和那戈久久没回过神,上午还是哥,下午你竟然偷偷长辈分,合着是想当我叔。
姚辉故作伤心道:“干妈,咱们各论各的,小静姝和小戈兴许是不习惯,毕竟上午他们叫我哥哥。”
面对茶言茶语,欧阳静姝和那戈更没反应过来,不大的年纪见识少,一时嘴笨被抢占先机。
两人见季大美有些不高兴,互看一眼,笑眯眯地说,“姚辉哥,没有改口费怎么改口?”
姚辉面色一僵,他手里现有的钱,勉强能撑到发工资,给了改口费一分不剩,年纪大心眼好多。
欧阳豪和那慧提着饭盒走过来,见四人站在走廊里,不明所以问道:“站在这里干嘛?”
欧阳静姝贼兮兮地眨巴着眼睛,无辜地说:“找姚辉哥要开口费,这么大两个大侄女大侄子可不是白得的。”
欧阳豪和那慧摇着头提着饭盒,扶着季大美走进那季华的病房。
“咱妈爱认干亲的老毛病又犯了。”那慧吐槽道。
她妈季大美老太太,这些年下来拥有三四十个干兄弟姐妹,老家临近几个村都是她亲戚。
“妈,在沪市不讲就人情关系,有价值不用你说对方也会帮忙,没价值那怕关系在亲近也不会帮忙。再者,你替我和小浩考虑一下,别把我们电话告诉他们,你认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常常打电话过来找我电话看病,还有让小浩安排工作。”
说起认干亲,那涵就是一肚子火,别人知道她在医院上班,别人一问电话,她妈就给了,经常不分时间打电话过来。搞得她和小浩连手机号码都换过一次。
“我后来不是没给嘛,”季大美嘟嘟囔囔地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还翻出来说。”
“看你要旧病复发,给你紧紧弦。”
“姚辉是个好小伙子,你爸说要不是有他,你爸和你侄子侄女没这么快脱困,可惜我没小闺女,不然就嫁他了。”季大美满脸遗憾,“所以我才想认干儿子,再说她也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唐弥在一旁帮那慧摆餐具,小姑子说的也是她想说的,但这些话不能由儿媳妇说出来,不然老太太心里可能有意见。
“妈,还人情有很多方式,不一定需要认干亲。”那涵着实不明白母亲的想法。
那年轻人比侄女大不了几岁,让干亲的目的是为了让在侄女侄子面前显摆。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的,都爱当彼此的爹妈。
“妈,我听你说姚辉是特警,咱们去他单位送面锦旗,对评优评有帮助。”唐弥道。
“好吧,你们去办。”季大美有气无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年纪大了,说话也没人愿意听。
那慧在心里叹气,城市化进展快,人与人之间也变得更加陌生,小时候那种人情味现在很少见。
她记得小时候,村里哪户有事一吆喝,全村上下阖家帮忙,天大的事儿,大家齐心很容易解决。
小妹的怨气她也能理解,医生排班有晚班,特别是那会儿她还是住院总,好不容易下夜班,单位里的电话不断,老家还有给她打电话。人生病也就算了,连家畜生病也要给她打电话问怎么治疗。
社会在进步,母亲却停留在原地。
那季华用没受伤的手,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老婆子,儿女不会害我们。”
那涵见母亲失了精气神儿,原本愤愤不平的情绪跟着缓和下来,柔声说:“妈,你不是说喜欢唱歌,以前没条件学,小区附近老年大学九月开学,我送你和爸去上学。”
“我不去,”季大美被那涵的话吸引,她羞红着脸说,“我一把年纪还上什么学,别人该叫我老不修了。”
那慧憋着笑,给小妹一个赞赏的眼神,把两老送到学校上课,让他们多和同龄人交往,不担心他们在市里待的憋屈,闹着回家,“爸妈,老年大学是专供老年人上的大学,很多退休的老年人,闲来无事跑过去上课。爸不是喜欢书法?里面可以学习书法。”
那涵说:“以前是你们接送我们上学,现在我们接送你们上学。”
“我去收集相关资料,趁早给爸妈报上名。”唐弥道。
季大美和那季华在子女的蛊惑下,勉强同意了,他们小时候没钱读书,村里办扫盲班跟着学了几天。
后来,还在儿女读书后,跟着孩子学的。只要不是复杂的字,听说读写基本没问题。
走廊外,姚辉和欧阳静姝、那戈僵持着。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医生总是不经意间朝他们看过去。
三个人来来回回尽是些车咕噜话,叫叔叔、改口费。
一个想占口头上的便宜,另外一方不乐意。别看姚辉出头,心理年龄最多不超过五岁。而欧阳静姝也不遑多让。
病房里的卓伽阳忍无可忍,冲着外面喊道,“你们三个给我进来。”
姚辉大惊失色,上次他忽悠新队员叫他叔,被老大收拾过,不到一周又被发现,等待他的……
欧阳静姝和那戈一脸坦然走进隔壁病房,见到面色不善的卓伽阳,两人惴惴不安,嘴一瓢,稍息立正站好,姐弟俩用前所未有的默契,大声说:“同志好。”
随后进来的姚辉抚掌大笑。
铁青着一张脸的卓伽阳,隐隐有了松动,问:“我是不是应该回一句首长好?”
知道自己干了蠢事的两人,推开站在门口的姚辉落荒而逃,他们活得不耐烦才敢应。
姚辉的头笑嘻嘻探出门口,只听见“砰”的一声隔壁病房关闭。
卓伽阳再次拿起书,头不抬地说:“姚辉,去墙角反思。”
该来的反思,兴许会迟到但从未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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