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西侧的一个院子里,护卫肃穆,气势庄严。院子中几个犯人正跪在细雨中等待着他们的命运。
衙役肃立的中堂,叶惠中高居上首,一身官袍气势威严,正等待着升堂问案。
右侧,坐着刚刚赶到清溪但仍然惊魂未定的南州刺史杜预和长史裴方。
杜预身后放置着屏风和帘幕,在帘幕后面,姜念卿表情肃穆的坐在椅子上静听。
中堂左侧坐着县丞、县尉等县衙官吏。笔墨纸砚俱全,只等县令升堂。
虽说沈念安想早点审问犯人,但大家也需要休息,再加上等待杜预等人,正式问案已经是到了下午。
“升堂!”叶惠中“啪”的一拍惊堂木开始了正式的升堂问案。
“明府,昨天我在送别完杨景初之后归家,我护卫谢阿奴发现有人在监视我们,并且送了一封信约我昨夜在江湖酒馆见面……”沈念安作为苦主站出来申诉案情。
“……如果说另一伙人是萧复或者何不愈背后的人我倒是能理解,毕竟我与他们的恩怨明府也清楚。但问题是另外的两人却是太玄司在押重犯艄公与屠夫……”
“一个杀人并且有造反嫌疑的逆臣之后,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却都要置我于死地。尤其是卫淙言,罔顾圣恩,随意践踏我大黎律法,请明府缉拿凶犯,还我公道!”
沈念安状告卫淙言,并不是真指望缉拿卫淙言,而在于掌握主动。得先于卫淙言抹平事情之前给他打上嫌疑的标签再图后续。
“虽然本官昨夜看过凶案现场,但到底未曾详细问询人犯,岂能听你一面之词判案?带人犯上堂!”叶惠中演的很认真。
当先被带进来的是屠夫,这也是沈念安此次审案最关心的主线。因为萧复和何不愈那边固定是一条长线,人都找不到有啥用,慢慢查证就是了。
“屠夫,你于去年冬月被太玄司抓获,按你所犯罪行本当斩首,只因未到秋决才苟活到今日。没想到你竟然敢越狱并杀人。”
“老实交代你是受何人指使?如何逃出监牢?为何要杀沈念安?否则休怪本官大刑伺候!”叶惠中又是“啪”的一拍惊堂木。
沈念安有些无语,这叶惠中老拿什么大刑伺候吓唬。你这不是激反一个江湖人么?
“屠夫,我昨夜就跟你讲过的,他从没有留给你们活命的机会,自始至终你们就是人家杀人的刀,杀完了也就没用了。”
“你所犯之罪固定是死路一条,无法赦免。但你希望坑害你的人还继续好好的活着么,甚至仍然逍遥自在的作威作福,一副好人的样子?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明府虽然有些严厉,却是敢作敢为。只要你坦诚内幕,哪怕对方是京都高官,明府也能把他咬下来!你就大胆说吧!”
叶惠中听的嘴角直抽抽,有你一个苦主插话的份么?虽然说自己的还算是好话,可怎么就听着不对劲呢?
本来有些被叶惠中气到的屠夫听完沈念安的话,终究还是颓废了下来。
“明府,我们本关押在江宁太玄司大牢,但大前天晚上我们却被押到了大江上的一艘船上,见我的们就是监牢的典狱长。”
“他说我们只要办一件事就能重获自由,那就是杀了沈……沈公子。但我和艄公又不是不经世事的少年,岂能信了他的鬼话,说不定就是给我们挖了个坑……”
“后来进来了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并且掏出了官凭,我们才知道他就是太玄司司丞卫淙言。他跟典狱长不同,语气和善,有长者之风……”
“他跟我们说他只是不得已要做一件事,想请我们帮个忙。并且他当场就答应直接放了我们,事后也不再追究,顶多虚张声势应付一番。还给了我们一笔钱财……”
“我和艄公亡命半生,何曾受过这等礼遇?甚至他还亲自给我们要了点心,倒了茶水……”屠夫说着就流下了几滴眼泪。
枉他和艄公自诩武功高强,却几次三番的坏在这些温良的读书人手里。谁又能知道就是那张温和的脸在那时候给他们下了毒!
昨天更是又栽在这个文弱的年轻人手里,甚至连想抗争一下的机会和勇气都没有,几句话就断了他的所有念想。
沈念安也有些唏嘘,这两个人是被卫淙言拿捏的死死的。
很多优良的品质为什么越来越难见到,就是因为得不到好报,反而经常被利用。
当然人性也是复杂的,这两个人固然讲部分江湖情义,但却也是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所以并不值得同情。
“他那么大的一个官出面,并且又是温言细语,又是给钱。我和艄公本就是两个等死的人,岂能不搏一回?所以昨天才来到清溪。哪知道从来就没有路~”
“你可知道胡乱攀咬一个朝廷命官杀人是何罪?”杜预突然出言厉声道。他实在无法相信卫淙言对沈念安出手。
不说这两个人是在逃犯,就卫淙言杀沈念安的理由也很牵强。
以他的了解,卫淙言也不至于因为几句口舌之争就如此睚眦必报。更何况还告知了他公主的身份。
“哈哈~沈公子,你看到了么?官员里面到处是坏人,我就算告诉你,你真能扳倒他们么?哈哈~”
杜预列色憋的通红,自己就问一句,结果就成坏人了?
“大胆恶贼,肆意诽谤朝廷官员,当真是无法无天。我问你,你说卫琮言说他不得已,可有告诉你等原因?”
“我等只是个囚犯,有何脸面和胆气去问一个太玄司司丞?人家又怎么会告诉我们?无非是说什么我们就听着罢了……”
叶惠中又具体问了些问题,完成了对整个案情的完善和补充。屠夫自然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带案犯下去!”叶惠中冷着一张脸结束了对屠夫的审问。
“沈公子,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是不是也有机会做个好人?”屠夫转头道。
沈念安有些懵逼,什么时候给了你我是一个好人的错觉?刚要张口,屠夫却已经大笑着出了门。
然后被带上来的是艄公,人都已经几近瘫痪了,是聂清黎用了点手段才能张口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说话。
吭哧瘪肚的说了半天,基本跟屠夫一样。但尴尬的是艄公说完就一命归西了。
“你不是说还能活三天么?”沈念安气急败坏的看着聂清黎。
不光死了一个证人,最关键还死在家里了,多晦气啊!
“我说的是最多还能活三天,这不是没活到么?再说谁让你又砍他的?神仙难救!”聂清黎一点都没自责。
“明府,审问最后那两个想要杀人灭口的吧,他们必然能知道些什么。”无奈的沈念安只好继续让叶惠中审问,这也是他今天最关注的案犯,对他来说是意外收获。
带进来的两个汉子都年不到三十岁,被聂清黎收拾的完好无损,一点都不妨碍审问。
但审问却遇到了难题,两个人什么也不说。甚至叶惠中各打了十板子也不开口。
“哼,屠夫已经招供,你等还不认罪?再打!”叶惠中气急败坏的一拍惊堂木。
沈念安想要阻拦,可自己一时也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他对这两个人一无所知,自然也无从着手。
又是几板子下去,这次两人吱哇乱叫的开始喊叫。显然这次衙役下了狠手。
“停!停!”沈念安急忙拦住了,再打就把人打死了。
“那个……”沈念安看了一眼帘幕,赶紧走到了聂清黎身边。
“姐姐,你帮我看看,我怎么觉得他们是说不了话呢!”沈念安小声道。
面纱后面的聂清黎轻笑了一下,小笨蛋还真是够可爱,用到自己就知道叫姐姐了。
聂清黎围着两个汉子转了一圈,又让谢阿奴掰开嘴看了一眼,舌头倒是完好的。只好又把起脉来。
“他们早被人毒哑了,至少两年了……”聂清黎不得不佩服沈念安敏锐的观察。从舌头和刚才的声音并不好判断。
“你说他们是哑巴,而且至少两年?”叶惠中惊的站了起来。
聂清黎没搭理叶惠中,直接就迈着大长腿回到了原位。叶惠中尴尬的下不了台。
“明府,你没有听错,确实如此……”沈念安只好亲自出马。
可两年以前就毒哑了是什么鬼?所以沈念安又凑到了聂清黎身边。
“姐姐,你确定是两年以前?”沈念安问道。
能这样做的无非就是死士,卫淙言一个司丞两年前就豢养死士?沈念安不相信这样的结果。
“你不相信姐姐?”聂清黎恼怒道。
“不是,我就是确认一下。”
“如果我错了,你不是想看么,我就给你看一眼。”聂清黎附到沈念安耳边道。
沈念安老脸一黑,这个娘们说什么话,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谁想看了,就那么好看么?
“能治好么?”沈念安问道。
“中毒太久了,希望不大。”
叶惠中又审问了一会儿,还真是有收获。其中一个汉子会写几个字,费劲了半天倒是也确认了不少事。
他们是卫淙言养的死士,一共十二个人,现在只有七个了,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在昨天都葬送了。
卫淙言让他们来就是监视艄公和屠夫,同时防范他们打不过落到对方手里。说白了就是杀人灭口。
这两个人审问花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审完都到了日落时分。另一条线只好改日再审,不过沈念安对另一条线倒也不着急。
毕竟相较于已经知道或者已经做出了推测的事情,突然冒出来的卫淙言才更要紧。
卫淙言的嫌疑已经确定无疑,如果先前只凭两个逃犯不够拉卫淙言下马的话,加上刚才两个死士呢?卫淙言还能撇的清么?
杜预和叶惠中也终于死心了,知道事情再无侥幸。最坏的结果终究还是发生了,犯案的居然真是江南太玄司司丞卫淙言。
可卫淙言为什么要杀沈念安呢?两人都瞥了一眼帘幕,这事情怕是简单不了了。
帘幕后面的姜念卿脸色差到了极点。也不知道卫淙言身后站着的是她哪位好亲人?
等到把两人拉下去,屋子里的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姜念卿也从幕后走了出来。
“这个卫淙言当真猖狂,作为朝廷命官居然豢养死士,肆意杀人!简直罪无可恕!”杜预一拍桌子怒道。
这戏是演给沈念安看的,杜预希望在沈念安这边事情就停留在卫淙言这里。至于其他事情是他们和公主的事情。
可惜沈念安并不好糊弄。自己与卫淙言哪儿那么大仇怨,以至于对自己不死不休?
“杜刺史,可这一切解释不通啊!”沈念安轻叹了一口气。
“念安,哪里解释不通?案犯不是都已经招供了吗?”
叶惠中疑惑的很明显,杜预和姜念卿则都坐着没说话。
“明府知道我在昨天已经看出是卫淙言主使的情况下,为什么却对刚才这些人一点防范都没有吗?”
“昨天太乱了,没想到卫淙言还安排了其他人也正常。”
叶惠中倒是替沈念安找补,可惜沈念安自己不上道。
“非也,因为如果只是卫淙言主使,我料定他不会有后手。除非这幕后还有别人,否则解释不通!”
“咔!”杜预的茶杯子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甚至水都溅到了姜念卿的衣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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