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是何等卑劣的物种?
我呆呆地站在医院走廊,望着窗外的雨,没来由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阿叶说的对,故事的开篇如果有一支手枪,那在结尾之前,它至少会发出一次射击。
而现在,手枪的扳机终于扣下。
可满怀信心的我。
可准备献身的我。
可甘愿为她付出一切的我。
我。
我却发现,那支手枪不是我。
不是我。
为什么不是我?
凭什么不是我?
当小白被他们用救世主一样的眼神望着的时候,我终于发觉。
啊原来,我就是这种程度的人类罢了。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痛恨上了小白。
我竟然在恨小白抢了我的位置。
多么可笑而幼稚的想法。
而后,当我发觉我心中的这份情感的时候,一股如同洪水猛兽般的自我厌恶狠狠撕咬着我。
那被我不愿正视的事实正不停地提醒着我:
原来我只是个衰仔。
我不是什么男主角。
我什么都不是。
我就连普通人该有的羞耻和感恩的心都没有。
原来阿叶一直在骗我。
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个衰仔。
老妈是对的。
现在化验室旁已经没有人了,只剩我自己呆呆站在这里,像个小丑一样。
我仍记得,小白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前,对我挥了挥小拳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叶子别怕,小白一定会把阿叶姐带回来给你的!”
向来害怕打针的小白也勇敢地走了。
大家都找到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而我呢?
丑陋而自私的我呢?
雨越下越大了。
医院是多么安静啊,我的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最后支撑着我留在这里的信念也倒塌了。
对阿叶和老爹来说,我还有什么价值呢?
说到底,我只是个会给他们添麻烦的小屁孩罢了。
他们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而我却什么价值都没有。
我知道的,没有价值的东西是要被扔掉的。
啊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了。
在我心里,其实他们跟老妈是不同的。
老妈哪怕再恨我,也不会因为我没有价值而抛下我。
但他们呢?
阿叶和老爹呢?
原来如此。
原来我一直在担心他们丢下我。
原来我一直在怀疑阿叶跟老爹。
原来跟阿叶生活在一起的这些年,那股啃噬我内心的痛苦就源自于此。
我究竟是多么的自卑而可笑啊?
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待在这里?
在走回家的路上,雨很大,很冷。
我要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离开。
我已经受够了期待不断落空的感觉。
我终究只是个小屁孩,我应该有资格去钻牛角尖吧?
我真的累了。
不用再提醒我了,不用再向我强调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沈七叶,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老妈,那时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
难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独自活在这世上,然后经历这种痛苦呢?
我已经知道了,沈七叶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
那现在你能带我走了吗?
老妈,我真的累了。
雨水不停从我脸颊滑落,自从老妈离世之后,那股如影随形的孤独感曾经因为阿叶的陪伴暂时远离了我。
而现在,它再度扼住了我的喉咙。
阿叶,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我?
难道又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
啊
我好想你啊,老妈。
“我好想你啊呜呜老妈”
老妈死后的第五年,我终于第一次说出了对她的思念。
而话语不自觉脱口而出的那一瞬,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雷声随后便至,那轰鸣声让我清醒了些。
就像是过往,老妈在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训斥我。
又像是,老妈在用她的方式别扭地安慰着我。
雨好大,我的脸上满是雨水。
到家时,我浑身湿透,嘴唇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紫。
屋子里很安静,很昏暗,灯没打开,什么都模糊不清。
我颤抖着进屋,想找出几件衣服,然后就离开这里。
可是
阿叶的那张懒人沙发,阿叶煮粥用的锅,阿叶放在书架上的书,阿叶的洗漱用品,阿叶的衣服。
以及阿叶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气味
这间屋子里,阿叶的一切似乎都在伸手挽留我。
亦或者说,它们在挽留着我跟阿叶过去一同生活的记忆。
我走进卧室,阿叶的笔记本就这么放在桌子上。
似乎她早就知道我会来到这里一样,提前把它放在了这里。
卧室很暗,只有笔记本键盘的呼吸灯散发着时明时暗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过往从未打开过这个笔记本,好奇心终究使我走上前去。
走近后我才发现,电脑旁还放了一张银行卡,看起来很新。
我把手放在了键盘上,轻轻敲击了下,屏幕亮起。
照常,密码拦住了我。
试了下,发现是四位密码。
阿叶的生日不对。
老爹的生日不对。
1234也不对。
尝试了很多遍,最后,我试了下我自己的生日。
对了。
电脑被打开了。
我的喉咙一下子被哽住,又想哭了。
我仿佛看到了阿叶设下这个密码时,嘴角勾起的微笑。
电脑的桌面是我跟阿叶的合照。
我们的身后就是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夕阳正好,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趴在我肩上,笑的灿烂,我则无奈地看着镜头,一只手扶着阿叶的腰,另一只手指着厨房,像是在跟拍照的人说着什么。
拍这张照片的人是老爹。
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txt文件被摆在最中央的位置。
摆在了照片中阿叶心脏的位置。
文件的命名是:
致我唯一的男主角——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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