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

    她看到了那个男人再一次醉醺醺地回家,踏过那积雪,踉踉跄跄地走向那个房间。

    她听到了尖啸声。

    她听到了那衣襟被撕裂发出的声音。

    然后便是爆炸和大火,还有那个男人愤怒的咆哮和谩骂声。

    ……

    往日遗念再一次地定格。

    林樱颤抖地再次看到她时,她早已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她的半张脸满是烧伤和融毁,她没有了半条胳膊,脖子和身上,腿上,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烧融的痕迹。

    她没有死。

    那个男人也没有死。

    也许是因为火药的潮湿,又也许是因为那个年代能流通到这穷乡僻壤的武器本就劣质。

    所以那一天,她没能和那个男人一起下地狱。

    但她依然什么表情也没有。

    槐花开了。

    开的依然就和前几年一样烂漫。

    那一瞬她似乎真的想要伸出手,就和以前一样接住那烂漫的花瓣,抬起头像以前一样呆呆地一看就是一整天。

    啪——

    那锋利的鞭子重重地落在她的后背之上,将她抽到在了地上,林樱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个恶魔愤怒地从大门外走进来,一脚将他的女儿踩在脚下,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的鞭挞和谩骂。

    林樱目眦欲裂,她想要冲过去阻止,但却是径直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因为那本就是幻影。

    本就是早已经发生过的往日的遗念。

    那锋利的鞭子撕裂她那烧伤的皮肤,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甚至到了后来,她的整个后背都已经是血肉模糊,但却一直到那个男人打累了之后,她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似乎早就已经变成了恶鬼。

    她拖着流血的身体爬起来,抬着头空洞地望着那飘摇的树冠,满地的落花,但那并不是落花,而是她溅落在雪上的血。

    “我诅咒你……”

    她在那夕阳落下的那一刻,她伸出了血淋淋的指甲。

    在那颗槐树下刻下了她这多年来的第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

    “那就让我变成厉鬼吧……”

    “如果我变不成厉鬼……那就让我成为他摆脱不了的诅咒……”

    她空洞地抬着头,就像曾经那日日夜夜的祈祷般。

    “你听到了吗,大树呀……”

    ……

    噗呲——噗呲——

    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就在漆黑而没有月光的夜晚,就在这颗茂盛的槐树之下。

    那屠刀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地落下。

    猩红的鲜血溅落在她刻在树干上的那一行行字迹之上。

    倒影中。

    是那个不断地机械地向下挥舞着斩骨刀的身影,是那快意地带着扭曲的声音,就在那满地的槐花之下,她的身体被拖出房子。

    一刀又一刀。

    那天晚上槐花开始的格外的鲜艳,鲜艳的就像是血。

    那颗生长了好多年的槐树呀。

    它的根系被刨开。

    它仿佛能够听到那铁铲一点点挖开土壤时发出的声音。

    就像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掩埋在那鲜红的土壤之下,很多年后它生根发芽,开出了那如血的花朵。

    槐花依然开着。

    但以前那个呆呆地望着它的女孩再也看不见了。

    她并不是不见了。

    她只是掩埋在了脚下的黄土,和这棵树一起,再也不会被分开了。

    然后从那一日开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小镇上空就好像再没有过晴天,许多人总能在晚上外出时,听到远处传来的那缥缈的歌声,似乎能够看到一个影子在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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