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混乱的色彩,向着那庞大的无瞳之眼涌动而去,那几乎可能是有史以来即将发生过的最大的一次碰撞。

    就像是一场宿命。

    就像是某种最后的渴求和决然。

    那混乱的色彩一点点地在他的眼前洗尽了芳华,它褪去了污垢,逐渐地被那纯净的苍蓝所覆盖。

    隐约间就仿佛有那么一个女孩。

    她终于是企盼着。

    含泪地向着那无瞳之眼奋然伸出了手。

    可也就是那一刻。

    轰隆隆——

    地狱的大门也在那一刻遮蔽了一切。

    他的瞳孔放大着。

    在那无数的锁链中不断地坠落,坠落。

    注视感消失了。

    他跌落进入了那无尽的黑雾。

    他终于回到了地狱。

    就像曾经他和巨像发起的那一次冲击时他所看到的一样,就在那坠落的边境,他们共同注视着那满目的混乱的色彩。

    只是那一刻。

    再没有了什么混乱的色彩了,有的只剩下了那遮蔽苍穹的苍蓝色,它就像是蓝天一样,洗尽了那满目的污浊。

    只是为什么会感觉很痛。

    痛的仿佛我不再是我……

    ……

    那一天。

    整个地狱都感受到了这次史无前例的动荡,地狱的天空第一次被洗尽,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了蓝天。

    可这样的洁净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紧随而来的便是大片大片的黑暗。

    无数曾经坠落的根源为之恐惧。

    因为祂们感受到了那熟悉到让他们崩坏的气息。

    就仿佛他们再一次回到了三千年前。

    天塌了。

    黑幕降临。

    无数的生灵血淋淋地陨落。

    这巨大的动荡一直持续了整整半天的时间,就像是一场末日,但终于,那黑暗最终还是慢慢地退却了,只是没有人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碧蓝的边境也似乎也因此而稀薄了许多。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像也没有人在乎是不是有那一个人也在那一日同时坠落。

    地狱。

    空荡而腐朽的荒野。

    无数扭曲的秃鹫发出阵阵难听的嘶鸣,  它们争相啃食着那个庞大的大坑当中的少年不断剥离烧尽的血肉。

    林恩虚弱地微睁着双眼,机械之躯已经完全扭曲,血肉也在坠落地狱的那一刻因为血肉剥夺的存在而燃烧。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死了。

    死的彻彻底底。

    可他还是艰难地抬起了崩断的手臂,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过身,将左手抱在了身下。

    秃鹫依然在啃噬着他。

    但林恩知道它们很快就会退却,因为他的肉很快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叮!您的机体破损程度:90】

    【叮!您的灵能装置已完全损坏,处理器损坏达74,全身各结构受损度92】

    【叮!巨像之心受损,功能效率严重降低。】

    【叮!您的左手处于深度昏迷中。】

    伴随着耳边不断响起的系统提示。

    林恩的意识也逐渐地再次恍惚陷入了黑暗。

    但他还是在想。

    不停地想。

    为什么呢?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又到底是谁,为什么地狱会庇护他,为什么那片灾厄要寻找他,为什么他坠落时会感受到那股彻骨的悲伤,是谁在悲伤呢,为谁而悲伤呢……

    而且真的好熟悉啊。

    可这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那片苍蓝的天空,你是否能够告诉我……

    我为什么会对你熟悉呢……

    为什么我会……

    他恍惚地失却了意识。

    就仿佛时间也在匆匆而过。

    他很多次听到耳边传来左左那大哭着的叫喊声,她在喊他“脑袋!”“脑袋!”,他真的很想回应,就像以前一样骂她一句笨蛋,可是意识很快就又陷入了沉寂的状态,让那个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梦境。

    有一次他似乎一下子获得了活力,他清晰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左左。

    只是隐约地似乎看到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看不清的蓝色的身影,她就像是泡影一样,你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你很熟悉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可是我好像又不认识你……”

    他就像是梦境一样恍惚地好奇地询问。

    可那个蓝色的身影并没有说话。

    她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林恩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直注视着他的脸,可是又不靠近他,她似乎在伤心,她似乎流过泪。

    可是林恩有一种清晰却奇怪的感觉,那滴泪并不是为他而流。

    “你怎么了?”

    “你似乎……很伤心。”

    “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好像以前有个人和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伤心的话,那就吃一块糖吧,吃完之后就不伤心了。”

    林恩点头摸出了一根他诱骗萝莉的棒棒糖。

    “给,吃吧。”

    但那个蓝色的身影并没有接过去。

    她颤动了一下。

    就像是想到了一些遥远的过去。

    可她终究没有动弹。

    林恩只好喋喋不休的讲话,讲他是怎么坠入地狱的,讲他是怎么碰上的没用的左左,怎么遇到的他的泰坦大哥和主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善谈,而且明明不认识,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生出任何的戒心。

    他一直讲着,他也不知道那个蓝色的身影有没有听。

    只是觉得啊。

    自己在她的面前,本就应该如此才是。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他讲完。

    那个蓝色的身影才站了起来。

    “你要走了吗?”

    林恩问她。

    那个身影第一次开了口,她的声音很清澈,又很熟悉。

    “我受伤了,又要去睡很久了。”

    “我能帮上你吗?”

    “你已经在帮我了。”

    “可是我还是不认识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你是谁……”

    “你不是他,又怎么能想得起来。”

    “你看上去很伤心……”

    “……”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我叫不醒他了。”

    她走了。

    林恩则怔怔地注视着她远去。

    但他终于还是飞奔上去向着她大喊。

    “但我就是感觉我认识你!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你叫什么?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你告诉我吧!”

    那个身影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答。

    那一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境。

    苍蓝的天空慢慢地在她的身后褪去,无尽混乱的色彩开始淹没一切,就仿佛她的身影也随之黯淡。

    只是隐约地。

    她的身边仿佛开满了那淡白色的小花。

    成为了那混乱中唯一点缀的色彩。

    许久。

    久到就像是一辈子。

    林恩就像是做了一个恍惚的梦境一样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他注视着那黑雾笼罩的天空,他的意识依然处于恍惚的状态,机体依然受损严重,就像又一下子忘记掉了一切。

    只是他张开手时,他看到了手中的那朵不属于地狱的白花。

    它绽放着。

    就像是摇曳在梦里的月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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