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可以。”
中正帝回神,轻轻一叹。
这句简单的话莫名让他想起了小六十岁那年。
十岁的小孩,眼神坚定的说要经商,他当时只当做小儿子一时新鲜劲上来了,被磨的没办法了,也只好应了下来。
那时候的裴余之和现在一样,也是这么看着他,说了一样的话。
中正帝太知道裴余之会为目标付出什么努力了,自从说要经商,他就一根筋的开始了选址写计划。
小小年纪,晚上点灯熬油的看账本,和那个聂家的伴读跑来跑去的做什么调查。
早起晚归,不仅要顾及起步阶段的生意,还要完成日常的文课武课,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不见放弃。
说要胜过徐盛,就每日加练一个时辰训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后悔”中正帝的语气明显有些松动,他不想让裴余之上战场,又知道他一定不会放弃。
“儿臣决定的事情,绝不后悔。”
中正帝点了点头,又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说要经商,他现在已经成功了,他的钱庄当铺和其他产业链已经开遍了陈朝经济富裕地区,赚的盆满钵满,日进斗金。
他说要习武胜过徐盛,所以他真的通过努力和天赋追上了比他大许多的徐盛。
他说要杜绝京城的人贩子,就亲自忙活大半年铲除各种据点。
中正帝想,这次,他也会成功吧。
裴余之正事已经汇报完,就蹭过去坐在了中正帝一边,眼巴巴的等着他最终的决定。
中正帝最后还是答应了,但他有一个条件。
“去战场,你只需坐镇后方军帐指挥调度,不许上战场。”
虽然说了也是白说。
中正帝太清楚裴余之了,恐怕他不仅要上战场,还要冲到最前面身先士卒。
裴余之不说话。
中正帝闭了闭眼,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女大不由娘,儿大也不由爹啊。
“如果你皇兄也同意,那你就去吧。”
中正帝只能这样说,寄希望于裴峥。
————
“我就知道皇兄会同意。”
裴余之怀里抱着他的小侄女,喜滋滋的往上抛了抛,让小姑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裴峥知道裴余之忙活的这几年是为了什么,战场上固然危险,但既然弟弟想,那他也只会支持,只是该告诫的还要告诫。
“切记不能单骑追击,要和军队一起行动,让王府亲卫时刻跟随着你,不要进入敌军的包围圈发现敌人之后不要直接莽上去”
裴余之一边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一边逗弄着怀里一岁多的娃娃。
“小呦呦,等小叔回来给你带礼物哦。”
小娃娃高兴的拍着手,吐字不清的道:“苏苏,礼物,要!”
玩闹一阵,裴余之就将小娃娃递给了皇嫂。
端王妃随春生是帝师的嫡长孙女,长着一张端庄大气的脸,笑的时候总是温温和和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这是从小按照皇后标准培养出来的世家贵女。
裴余之还挺喜欢这个皇嫂的,大气利落,稳重自持,主要是裴峥喜欢,所以他也爱屋及乌。
中正帝以为裴余之在裴峥那里会更不好过关,却不想裴峥完全不给力,直接同意。
裴峥不想让弟弟受伤,但更不愿意违背弟弟的意愿,哪怕是以为他好的名义。
————
锦王亲征出兵的消息传了出去,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沸腾了。
“王爷,您要去战场”
裴余之骑着高头大马,停在卖早点的小摊前,一边从荷包里拿铜板,一边回道:“对,还是我求了父皇好久呢。”
“王爷,战场上那么危险,您要是受伤了我们怎么办?”
“对啊对啊王爷。”
“王爷,尝尝我家的馄饨,这碗是专门给王爷包的,个个皮薄馅多,鲜美可口!”
“王爷,今天还吃烙饼吗?不收钱。”
“我也不收钱!”
“王爷,吃我家的豌豆黄吧,不要铜板,俺请王爷吃。”
声音一时多且嘈杂,都是推销自己食品的,热热闹闹,语气熟络。
自从得了巡城御史的官职,五年来裴余之日日巡视,尤其喜欢在几条布满摊贩的街道上停留,一边走一边买一边吃。
最初的时候小贩们是惶惶不安的,一个皇子,又是三品大官,来买他们的东西,这怎么能收钱
尤其是裴余之本身名声就不怎么样,那是人人谈之色变,不少小摊主甚至亲眼目睹过裴余之当街抽人,那叫一个嚣张跋扈。
但裴余之很强硬的给了他们小碎银,表示自己不差钱,也不稀罕这一点钱。
摊主们拿了银子,细细的计算了能吃多少顿,表示以后吃饭的钱都从里面扣,诚惶诚恐的不敢占一点便宜。
后来裴余之就学会了带铜板,被裴观知道后还大肆嘲笑了他一番,笑他经商的铜臭味越来越重,当然,被抽了一顿就老实了。
“哎别别别别。”
裴余之赶紧拒绝,拍了拍自己的荷包笑道:“可别了诸位,今日我要是收了这免费的吃食,明日就要被弹劾勒索欺压百姓了。”
他笑眯眯地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这御史台是天天盯着我等我出错呢。”
百姓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这什么御史台怎么回事”
“王爷多好的人啊。”
“就是就是,什么御史,就是爱打小报告的小人!”
“我记得我二婶家的堂弟的连襟的表兄就是个御史,看着浓眉大眼没想到私下里干的是这样的勾当,啧啧。”
御史台:又是风评被害的一天。
“所以,这铜板还是收着吧。”
裴余之接过打包好的馄饨,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又接过烙好的酥饼。
“王爷,您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对啊王爷,一定要回来。”
“等王爷凯旋归来,俺请王爷吃甑糕,要是御史台的官告状,俺就去面圣,和陛下说一说,这是俺自愿送给王爷的。”
“俺们也一样!这是俺们感谢王爷这些年的帮助。”
自从王爷当了这个官,他们心里的底气足足的,再也不担心被大官和混混牵连营生了。
王爷是陛下的儿子,这天下还有什么官能比王爷身份贵重。
裴余之摆摆手,俊美的面容眉眼锋锐,笑的意气风发:“放心,本王定会凯旋!”
说罢,就骑着马继续巡视。
————
元正三十二年,帝发兵征讨北部游牧民族。
以威武将军长子曹冯为左将军,游击校尉徐盛为右将军,清河侯徐文被任命为后将军,郎中令李田被任命为前将军。
这些将领都归威武大将军统领。
而大陈的精锐部队,则由锦王裴益统领,他的骑兵、辎重车、兵车数量和大将军曹京相等。
因锦王裴益军中缺乏将领,便由勋贵子弟中有名气的人担任大校,也就是裨将。
主要战将平均年龄在三十岁,这是一场由青年将领发起的冲锋,这是军队的新生代。
中正帝稳稳的坐镇京都,将粮草调度的事宜全权交给了裴峥和聂风。
裴峥作为目前隐形的太子,处理这种朝政极为正常,但聂风就是走后门塞进来的。
走的当然是裴余之的门路。
裴余之清楚聂风的才能,但旁人不清楚,并且不会也不愿意给聂风这个机会。
裴余之不想让好友永远以纨绔子弟的面目示人。
他的抱负在战场,他现在已经要实现了,好友的潜藏的志向在朝堂,也应当去大展拳脚。
捷报接连传来,几路大军各有捷报,虽偶有失利,但并不影响整体气势。
本就乱作一团的游牧内部,因为陈朝的入侵更显混乱。
几个小部首领率先投降,徐盛接受了他们的投诚,却不想是诈降,险些被反将一军。
但诈降部落被全歼后,陈朝杀降虏的名声莫名的传了出去。
如此,经商议之后,大军不再接受任何部族的投降,也给征讨行动增加了困难。
这是征战北部的一次失利。
年轻将领的才能在战争中得到了明显的展示,曹冯追逐残兵与李田军队会合,联合围杀三千游牧骑兵,获得少量辎重,战马若干。
徐盛率领一支骑兵部队孤军深入,顺利与裴余之率领的大军汇合,两军从左右两翼包抄,围住了游牧民族的主力部队。
降兵七千,不降者两万余人,皆斩之。
缴获辎重,牛羊马匹无数。
汇合的两路大军继续深入,直至摧毁王庭。
战争至此,已经达到了历朝所期待的愿望,实现了漠南无王庭。
但年轻的将领们并不满意,志同道合并经过多番推演的他们决定继续深入。
消息传回京都,即使早有准备的中正帝也依旧悬着一口气。
他后悔将小儿子放出来了,早知道他真的如此冒险,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
千里奇袭,这是在开玩笑!
上一个这么做的,英年早逝于24岁。
裴益,等你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回来,看朕如何治你得罪!
中正帝心中发狠,面上依旧稳重,对于群臣的惊诧,只做一副早就知晓的模样。
——他也的确是早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是小儿子亲自深入。
战绩已经够大了,还有海外的战场等你,简直急功近利!
裴峥和聂风守着后方,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军饷和抚恤金做什么手脚的,直接夷三族,没有丝毫商量。
每日都有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次次都是捷报。
中正帝的心也一点点的悬了起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来不信鬼神,不敬天命之说的皇帝也愿意为了小儿子去拜上一拜。
只是心中越牵挂,对裴余之的肆意妄为就愈加愤怒和生气。
闫恪准备了一条藤鞭,给中正帝准备的,用来招呼裴余之的。
到时候舍不舍得是一回事,但如今的中正帝是很舍得的,如果裴余之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中正帝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的抽他一鞭子。
半个月后的八百里加急,颤抖着的传信兵是满含绝望和悲戚的。
——锦王裴益与清河侯徐文所率军队被七八个整合起来的野马群冲散。
主帅裴益和后将军不见踪影!
闻此惊天噩耗,中正帝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他毕竟也不年轻了。
但中正帝毕竟是皇帝,很快稳住了大局,摁住了惊慌之下欲单骑前往漠北寻找弟弟的裴峥。
聂风也终于感受到了不安,但他总愿意相信裴余之是可以逢凶化吉的。
虽然主将和后将军的失散让北伐队伍情绪有些低迷,但徐盛,李田和曹冯三路大军已经顺利汇合,轻松的清剿余下的残部。
京城仍然有源源不断的暗卫派出,势必要在草原上寻找到锦王的踪迹。
被所有人关注,并且担忧着的裴余之正在草原上漫步,实际情况并不像八百里加急所说的那样糟糕,裴余之并不是单骑被分散,他身后还跟着一小支骑兵。
学着游牧民族的游击战术,补充辎重,并继续向北推进。
————
中正帝看着依旧没有裴余之消息的战报,心中憋着的那股对小儿子的气忽然就消散了。
只在心中暗暗祈祷,若是那臭小子还知道回来,他就收了这藤鞭,不抽他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捷报一封一封传来,整个京城却不见什么喜悦的情绪,反而陷入了更加低沉压抑的氛围中。
直到裴余之失踪三个月后,一封加急的战报传回京都。
十骑快马,如同一阵风一样,冲进了京城。
在连续低迷严肃的传信兵中,此次的骑兵格外有神。
“锦王有消息了!孤军深入漠北,漠北再无王庭!”
“漠北无王庭!”
“漠北无王庭!”
阴山和戈壁是隔绝漠南和漠北的分界线,漠南无王庭,但漠北却永远有隐患,永远无法彻底根除。
但今天往后,漠北王庭也将成为历史。
此刻的中正帝和朝臣正在早朝,自从北伐之后,为了不错过任何消息,五日一次的早朝也变为了日日早朝。
中正帝终于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位于群臣和众皇子之首的裴峥更是直接喜极而泣,什么又夺得了多少领土,什么必将被载入史册的功绩,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自己的弟弟平平安安。
时隔三月,憔悴压抑,每日都在爆发忍耐边缘的裴峥终于安下了心。
连一贯和裴余之不对付的裴观也松了口气,只是转瞬就又感到些别扭。
那个莽夫纨绔竟有如此能耐!可恶至极!这种足以流传千古的功绩,是如何都无法抹除的。
裴观觉得自己复杂极了,裴益不见的时候,他是吃不香,睡不眠,生怕他真的死在北伐。
但知道裴余之活着并且立下了这等功劳后又极为烦躁,只觉嫉妒。
但又心知这是自己嫉妒也得不来的,于是情绪就更加别扭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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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四千,又加欠两千呜呜呜,更新一直不及时是因为在打工,暑假工真是社会实践必不可少的一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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