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雅两万秦军,在即将进入陕南地界时,忽然犹如人间蒸发一般,在所有有心人的注视下,集体消失了!
先是京师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于,携秉笔监大太监马公公手书,八百里加急,将秦军消失的消息上报给了远在陪京的黄权。
秦军本来应该和京师兵部之间,按惯例需定时通过塘报沟通军情的秦军,已整整一月未曾上报。
接着两京、宁远、后金建奴、以及远在广州的叛军,全部都得到了秦军消失的消息。
一场风云诡谲的大幕,就此缓缓拉开。
有人猜测孙伯雅一朝飞升刚愎自用,将全军迷失在了秦岭大巴山中。
有人猜测秦军已被闯王高如岳,派出十五路义军围剿,全军覆没,没有消息传出来本就正常。
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鼓吹孙伯雅秦军每经过城池,必吃空一座城池婴孩。行至半路,终于惹怒了秦岭山上修道的神仙,派出魑魅魍魉鬼神精怪袭击秦军,导致全军都被拖进了鬼门关。
说的有鼻子有眼,有经过有结果的,这个秦军消失的版本反而流传最广。
黄权没向内阁做任何说明和解释,一如往常,再一次将内阁急报如普通奏折一般,留中不发。
陪京城内,黄权又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切大小政务,全权委托恺阳先生代理。
他自己本人,再一次带着郑千户,开启了新一轮的游山玩水。
之前重伤的陈朝阳,领逐渐恢复建制的神机营,也一并随着黄权游历江南。
被闯王高如岳一路撵着鸡飞狗跳的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终于领着最后的不足千人残兵,与汉中守备,合兵一处。
此城,丢无可丢,弃无可弃。是关中长安,西京最后的屏障。
这一战,素来以凶狠狡诈悍勇着称的曹文诏,已经无数次准备以身殉国,战死沙场!
汉中,也许将成为他最后的栖身之所。
曹文诏兄弟子侄三人,各修书一封发往回家,皆言汉中风水极佳。
信中寥寥数语,已存报国死志。
如此被流民匪军像狗一样驱赶追杀的耻辱,曹文诏纵横厮杀疆场这么多年,何曾有过?!
新任三边总督陕西巡抚名不见经传的孙伯雅,一上台就给他发了数份言辞激烈的军令。
这同样让曹文诏兄弟和侄子曹变蛟,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原三边总督师徐九亨徐军门,也从未如此不给曹家队伍保留基本情面!
从辽东转战中州,又从中州兵败获罪,贬罚至陕南。曹文诏心中愤恨委屈窝囊没有一天不在折磨着他。
更是每每与流民匪军接触作战然后不得不憋屈逃跑之时,他都是强压下心中冲动,想直接回头率领孤军冲入闯贼三十万大军之中的冲动,也好死的轰轰烈烈一些!
直到几个神秘人物,好整以暇的来到了他的军中。
看着他们身上穿的飞鱼服,腰间挂绣春刀。
傻子也知道这几个人是谁!
一群原本在文官围剿下被彻底废除的皇家亲卫,又在当今圣上用金吾卫身份,偷梁换柱死灰复燃的亲军卫!
曹文诏对亲军卫无感,只知道这群人乃是阉党爪牙,无论对朝堂之中还是已经赋闲下野的文武百官,他们都有抓捕私下审判的权力。
让人实在没有太多好感就是了。
“在下亲军卫北镇抚司副镇抚使沈炼,领兄弟二人,正副千户各一人,特来拜见总兵曹文诏将军。”
来人身份不可谓不显赫。
虽然只有从四品官职,见到正二品的副总兵,他完全可以昂首挺胸的说话,无人不给他们这份面子,只是因为他们乃是天子亲军。
眼前这个副镇抚使,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的背后也定然是黄权在指使。偏偏并不飞扬跋扈?
这与曹文诏心中的亲军卫刻板印象,有些不太符合。
拱手还礼,请兄弟三人上座。
曹文诏同样保持宾主之礼,还算有礼有节,并不以自身官职强势压人。
亲军卫三人不远千里的跑来,仅仅只是递交给曹家兄弟子侄们一封信,黄权的亲笔信。
之后,亲军卫三人严词拒绝了曹文诏送给的例银,让一时之间并未拆开信件的曹文诏,内心止不住的一阵悲凉。
否则,按官场之礼仪,绝不可能又不收钱还不贪图享受的官员往来存在。
甚至有些人,会仗着身份品级的特殊性,主动而又明目张胆的索要程仪,都是惯例。
一切的忐忑不安,直到曹文诏领着自己的兄弟子侄、全军将士,焚香大礼拜过黄权亲笔信,再拆开后,烟消雾散。
黄权在信中只有劝勉和鼓励。
同时许诺,援军就在眼前。
拳拳之意,在信中无一处不在。
他们的一路血火与牺牲,黄权全部知晓。
信中末尾处,黄权写到,战后曹文诏所属,将让他们独立成营。
一应钱粮待遇仿此刻正镇守南方两广的黑虎营,补历年欠饷差额,从陪京出。
黄权能理解他们逼不得已吃空饷、喝兵血的苦衷。
此例,到此为止。
士,为知己者死。
延绥东路副总兵及以下,对着黄权亲笔信,全军行叩拜大礼。
少顷,闯王高如岳领三十万大军已至汉中城外。
围三缺一。
曹文诏领副将汉中守备等,站在城墙箭楼之上,望着城外流民匪军闯贼高如岳麾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大军,眉头紧锁。
“将军,这贼军众多,咱们还能守得住吗?”
“我们,我们,才只有不足四千守卒啊!”
曹文诏身侧有人声音颤抖带着一股子绝望。
城中,所有战马都被宰杀殆尽,曹文诏含泪亲手送自己爱驹上路。
与城共存亡的决心昭然若揭。
所有能发动的民壮,也已经全部在城中集结待命。
“守不住?也得守!汉中城若破,关中何在!”
“再敢祸乱军心士气者,我曹某人手中刀可认不得人!”
箭楼之上,曹文诏望着乱糟糟的城下匪军,语气无波无澜。
在城下众多老营将士的严密护卫之中,闯王高如岳面无表情地骑跨在马背之上。
他望着那座巍峨耸立的汉中城,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有风呼啸而过,吹动他的衣袂烈烈作响,可他却仿若未觉。
只一眼便知,此人极端冷酷且冷静。
战火,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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