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黄权暂时不想让自己卷进去太深。
那是一个烂泥塘,没了闯王高如岳的打压,王室和一群旧官僚们开始了疯狂的反攻倒算。
退一步,黄权还不到时候跟他们兵戎相见。
土地、北方商路,是西北最值钱的两样东西,也是黄权想要拿到手的东西。
矛盾已然无法调和。
孙伯雅的主力秦军已经逐渐朝着西北三边撤退靠拢,中州至西安方向上,将广大的土地城池全部暴露在新闯王黄来儿的视野之下。
除去秦军的两万多人,整个中州到长安依然还有各路守备剿匪总兵数万人马。这些,黄权都不过问,由着京师内阁指挥。
秦军偏师曹变蛟部,也在大踏步的全面后退,辎重火器据说被流民匪军缴获了不少。
秦军曹文诏部,彻底钉死住了汉中。已经在汉中全面改革了官制施行江南重农重工商政策,招抚附近几个州府流民,重新划分田地。
汉中,黄权是打入西北遥望西南的楔子。
花伶匪军和闯王黄来儿,终于顺利会师……
内阁手上还有不少兵,各地藩王刀不架在脖子上,绝不会主动退缩。
马公公急需支援,他有些弹压不住朝廷中部分文武百官对黄权长时间不在京城的怒火了。
甚至,马公公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惊恐万状的发现,京城内有人在蹿联!
驻守京城的五军营等禁军改革,严重触犯了部分勋贵集团的利益。
京师勋贵们在和出身甘拢回疆秦晋之地西北的文武官员们正在进行着不可告人私下接触,极有可能是在计划谋逆!
正在京城王府调养身体的黄权三弟铁帽子亲王,同样发来警告,当心北方藩王内乱。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京师文武百官们,他们始终最优先考虑的只有他们本身的利益。
这个天下,对于他们来说,救不救无所谓,只要皇上能够保证他们的利益不被继续触犯就行。
群臣与皇权对最终话事权的角力,从今天起,正式摆上台面。
中州到西北这一摊烂泥,黄权咬着牙等待最后的刺刀见红时刻!
北方,救无可救!
江南,许州。
望着富丽堂皇而又不失江南雅韵的藏书楼,黄权心里默默叹口气。
此处藏书单从规模来说,应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了。
可惜后世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说是藏书楼,其实仍是一处典型的江南私家园林。
只是此处收藏了大量古今江南文人的着作,其中有些堪称孤品,所以世人称之为藏书楼。
有山有水,亭台楼阁,婉转幽静。
黄权今天来这,并不是来逛这园子的,他来见一个人。
一个女人。
会见地点也不是这藏书楼,来这里,完全是因为黄权对这楼名声的好奇。
这藏书楼的女主人,更加合理的说法,是藏书楼真正主人的小妾侧室。
一个在文学史上极为重要的女子,但在私生活中放浪不羁颇有风流倜傥的文人“骚客”之实。
黄权在入主江南之时,杀了不少她曾经的恩客旧主,她对黄权私下里的不满人尽皆知。
在岁月无声无形流淌中,她与黄权曾也有过不少的不见面交集。
她先曾是黄权还是太子时的东宫先生之一的小妾,如今又是黄权罢免的礼部右侍郎翰林院编修的小妾。
不得不说,六十岁的礼部右侍郎和二十三岁的她,对黄权不满的这一点上,又一次增加了共识。
她同时还是李君集丈夫好友的曾经的妾室,在这之前又和李君集同为江南花魁歌姬之一。
她与李君集的姐妹,黄权曾经的红颜李君如……
也有一定的私交。
黄权对于江南的主政,她全程见证了江南的改变,既赞成又反对。
赞成黄权给予了商人同百姓同等的地位和给予女子和男子同等读书的权利,反对黄权对传统文化习俗的打压甚至如今连最重要的科举都有颓废的趋势。
黄权此次前来会面,李君集已经提前安排人知会了她。
江南公馆,曾名媚香楼……
黄权踏入之时,心里是忐忑和不安的。
看着眼前的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熟悉又陌生。
这里是许州上层最喜欢的宴会地点之一,也是许州最豪华的酒楼之一。
它本属于李君集,黄权不过是后来入了股……
君如曾经的闺房别院依然还在,一草一木都未曾更改。
黄权和君如在一起,一开始只是一场逢场作戏,演给许州当时的江南士绅们的一场攻心剧。
那个至刚至烈的女子,那个温柔卑微敏感入尘土的女子,终于还是为照顾黄权声名,舍黄权而去……
在这个吊诡的王朝末年,有人重名节如性命,有人视名节为粪土。
君如并不知道黄权的灵魂来自平行时空的几百年后。
比如黄权眼前的这个女子,嫁给一个能当她爷爷辈的人做妾室,她甘之如饴。
整个江南都在耻笑他们的结合时,她无所畏惧。
君如这方面就远远不如她内心的强大。
不过,黄权依然知道她最后的命运也是自杀。和君如选择了同样的离去方式。
她挑战了这个时代女子从一而终的理念,也挑战了这个时代女子不敢发声追求爱情的桎梏。
是的。她也曾拥有过爱情,李君集丈夫的好友。直到被正房出来将她撵走。
她们的命运本就如此,身份低贱,哪怕黄权已经废了所谓的贱籍,她们在世人眼里终究永远无法给人当做正室婚配。
哪怕如今身份地位强如李君集,在黄权手下她的权力堪比朝廷一方大员,但她依然还是一样,只是丈夫侯家的一个妾室。
就算当朝皇后接见侯家内宅众人时,特意为李君集安排的位置也是在其丈夫亲娘之上的。
又能如何呢?
几百年形成的世俗观念,能以黄权一纸诏书改变吗?
不能。
李君集出门可以和王侯将相谈笑风生,回了夫家侯家后她还是妾!
而且还是不合法理的妾!
天朝有律例,民间男子四十满才可纳妾。
她“丈夫”年龄显然还差的远。
他们侯府一家人吃饭,李君集依然还是只能在旁边小心伺候着!
谁又知道,李君集原本出自武将之家。就算黄权已经帮她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兄弟,曾是歌姬出身的她,终究还是被世人看不起。
她们,不过是一群人的特别专属玩物。
黄权想要改变这一切。
并不是刻意要改变她们一群出自贱籍之人的命运,而是想重新改变分配一些拿不上台面,却不得不去做的事。
有些冰冷无情,却是后世每一个国家想要社会稳定,就不得不做的事。
“坐吧。”
“如是?蘼芜?我该叫你名还是称呼你字?”
黄权没有自称朕,而是略带玩笑一般,明明称呼了对方的字,还要偏偏附带着问一句多余的话。
不等她回答,黄权又请她入座,一块品茶。
这茶,曾是君如生前喜欢的一种。当时的黄权嘴有点刁,喝惯了宫中的金枝玉叶,这民间头茶就不太能品出滋味。
如今的黄权又才重新找回自己。
他是这个时代的天子,也是另一个时代的牛马。
她没有立即入坐,而是坚持将女子礼数在黄权面前施礼完成,而且一丝不苟。
这才悠悠然坐到了黄权对面。
可她明明穿着一套书生男子的冠服。
有傲气,也有文人风骨。
黄权看着她缓缓入座,这才接着说道:“浙江绍兴府,缺一个既能安抚江南旧文人躁动又能高瞻远瞩看清当今时事的司理。”
如是淡淡的一笑。
“我家爹能够出狱,还未曾感谢圣上的恩德。”
又是起身盈盈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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