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老话又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老话还说士为知己者死。
向来以抠抠搜搜而闻名的老朱如此大方,自己这个知县以后岂不是要尽心尽力的给他当牛做马?
眼看着杨少峰一直沉默不语,王琼却是笑着端起碗,向着杨少峰致意:“杨知县在想些什么?”
杨少峰笑着端起碗,一饮而尽后说道:“在下何德何能,居然能得陛下和太子殿下青眼,又赏赐这许多东西?真是令下在汗颜无地。”
王琼忽然哈哈大笑一声,说道:“太子殿下既然赏下这些东西,就说明杨知县值得这些赏赐,以后只要尽心尽责,忠于朝廷,善待百姓就好,何必去想那么多?”
听到王琼这般说法,杨少峰忽然就理解了后世的网上为什么说只有小朱才是老朱的亲儿子,剩下那些都是臣子。
就比如刚刚这些话,是王琼一个通事舍人能直接跟一个地方官说的么?
很明显,不是。
这些话甚至都不可能是小朱同学暗示他说出来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朱特意交待过,所以读书读到有些迂腐的王琼才有胆子说出这种话。
……
“这里就是养鸡场。”
一场宴席过后,杨少峰便带着王琼在县城里四处转了起来,第一处去的地方就是养鸡场。
“养鸡场现在一共有二十来只母鸡,十来只公鸡,另有二十来个小鸡崽,都是那些母鸡下蛋孵出来的。”
“本官想着,等养鸡场里的小鸡崽多一些,能有个一千来只的时候,就按照一公一母的搭配,把鸡都卖给宁阳县八社十六闾的百姓,让百姓也能养鸡。”
“现在好了,太子殿下忽然赏赐这许多鸡鸭,正好可以将鸡拿来分给百姓,养鸡场里的这些鸡便可以留下来。”
“至于鸭子……暂时便不分了吧,待到秋后再说。”
“这里是养猪场,最开始的时候就只有两头小母猪,后来徐相和常平章又派人送来一些,这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这里是畜牧场,前些时间刚产了一头小牛犊,就是这头,等到明年开春,这家伙就差不多可以下地干活了。“杨少峰伸手摸了摸跑过来的小牛犊,笑着说道:“其实真要是算起来,这些养殖场、畜牧场什么的,就只有最开始的养鸡场是本官自己的,剩下的养猪场和畜牧场都是宁阳县县衙和宁阳县百姓的。”
王琼适时的问了一句:“那养猪场和畜牧场又该怎么给百姓分?”
杨少峰伸手摸着小牛犊子的头顶,笑道:“养猪场里有两头小母猪是本官自己买的,这个肯定不会分,剩下的就按照生猪的价格由县衙出钱买下,钱分给各社各闾,再由各个闾长、社长们分给百姓。”
“县衙买下来的这些猪,会在宰杀之后送到寡妇村的包子铺,让那些妇人们做成包子,送到人工湖的工地上给青壮们吃。”
“当然,本官和跛五哥他们也会跟着吃一些,也算是本官占点儿好处。”
“等以后小猪崽多起来了,再慢慢分到各闾各社的百姓,让百姓也能养猪。”
“畜牧场暂时不会分给百姓,因为畜牧场里但凡是能下地劳作的牛马都已经分到了各闾各社,只有那些怀了孕的才会留在畜牧场里等分娩。”
逛着逛着,王琼就和杨少峰一块儿来到了打火机工坊。
“这些妇人,一部分是鹤山那边的妇人,另一部分就是那个老妪说的,被本官强征过来做工的。”
杨少峰指着一众忙碌的妇人说道:“不过,本官是给了他们工钱的,这些妇人每天差不多能赚个十几文钱,一个月下来也有百文钱,两三个月差不多就能赚到一贯钱,比一个壮劳力赚的还多些,偏偏那个老妪家的儿媳没能来做工,这也是为什么那老妪如此忌恨本官的原因。”
王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一抹艳羡之色:“难怪徐相和常平章会上奏本夸奖杨知县,也难怪陛下和太子殿下会对杨知县如此看重,仅凭爱民如子这四个字,杨知县便当得起太子殿下给的赏赐了。”
杨少峰哈哈笑了一声,摆手说道:“可当不得王舍人这般说法,其实本官也不是没有私心。”
指了指养鸡场的方向,杨少峰笑着说道:“比如那个养鸡场,算起来可是本官自己的产业,倘若百姓手里没钱,本官养鸡场的鸡和蛋又怎么能卖得出去?”
“再比如本官自己,”杨少峰指了指自己:“其实本官也想夜夜笙歌,每天勾栏听曲,可是百姓们穷的一家子都凑不出一套没补丁的衣衫,宁阳县也是又穷又小,连个青楼都没有,本官也无处消遣不是?更何况宁阳县衙里也没个佐贰官,本官就是想消遣,却也碍于公务而无法成行。”
“倘若宁阳县能富裕起来,百姓手里有钱,愿意来此处做生意的商人多了起来,百姓们能赚到更多的钱,以后就会有更多的娃子能读书,到时县衙里也能多几个佐贰官,本官也能落得清闲。”
王琼也跟着哈哈大笑一声,竖起大拇指夸道:“杨知县倒是个爽快人,下官在京城见过的官员们多了,每日里勾栏听曲的也见得多了,可是任谁也不敢像杨知县这般明晃晃的说出来。”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从百姓的生计扯到了男人四大铁,彼此之间的距离便又拉近一些,之前因为王琼挨揍而产生的隔阂也就此消弥于无形。
当然,真消弥还是假消弥就只有王琼自己心里清楚,但是最起码在表面上已经不会再计较这事儿。
离开了打火机工坊,杨少峰又带着王琼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这里是甲二闾,闾长小名满仓,官名王四十,户数二十二,丁口七十,其中青壮三十,余者为妇孺。”
“这里是甲三闾……”
一边逛着,杨少峰一边向王琼介绍着宁阳县各闾的情况:“宁阳县县小,本官就把整个县城按方位分成了甲乙丙丁四个大闾,每闾下再按一二三四编号,各设闾长,也算是帮着本官分担一些劝课农桑的担子。”
“本官还想着等秋后开荒过后,再组织青壮们修路,把宁阳县通往兖州府的大路翻修拓宽,等明年情况好些了再整修文庙,想办法延请两位教师来授课讲学。”
王琼点了点头,说道:“下官现在理解杨知县为何要鞭打那个关扑赌赛的青壮了——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杨知县这个父母官全心全意在为宁阳县的百姓打算,实在是令下官钦佩。”
杨少峰却道:“当不得,当不得,王舍人在詹事府为官,也一样是为大明效力,为朝廷效力,且比本官更要劳心劳心,该是本官钦佩王舍人才是。”
伴随着不断的商业互吹,两个人慢慢的就在城里逛了一圈,王琼也算是把整个宁阳县的底细都摸了个清楚,也差不多弄清楚了杨少峰这个知县大老爷的为人作派。
等王琼的书僮带人把朱重八朱皇帝赏赐的东西都运到宁阳县城,杨少峰杨大知县更是直接让人喊来跛五:“快,五哥带人把这些东西都运出城,分给八社十六……”
话音未落,王琼却伸手拦住了杨少峰:“杨知县且慢,还请杨知县派人将宁阳县八社十六闾的社长、闾长以及各社各闾的乡老们都请来县衙,陛下另有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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