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皇帝在汉家皇帝中,仅次于高皇帝,是毋庸置疑的第二;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无数真龙之间,孝文皇帝也是前五的存在。
昭平君恍然领悟,
眼前这位经历传奇的太子殿下,上限恐怕比文皇帝还要高,文治武功都将登峰造极,
面对这种级别的存在,自己这点道行,哪里能猜得到他心思?
同时,
昭平君明白,
谁说的都不好使,自己的生死,全掌握在眼前的太子手中,
太子要自己死,谁都救不了,
太子要自己活,谁都杀不了,
皆是一念之间!
“殿下”
太子据平望着昭平君视线,
眼中静如平湖,
“你会死。”
昭平君瞪大眼睛,
顿住许久,
随后出乎意料的,竟是洒脱一笑,
没说什么,
朝着太子据又是跪拜一次。
太子据望着昭平君眼神复杂,只要是爱才的领导,不可能不喜欢昭平君这样的干吏,
不管多离谱的任务,他都能给你完成,而且还时时刻刻护着领导的名声,于讨匈的高度来看,昭平君也有大功,没有隆虑县的用铁供应,马镫打造要少上两三成,
为国大计,牺牲牺牲百姓怎么了?
没有对错,也没人能评出个对错,有的只是不同角度。
“不想知道为何吗?”
“想。”
昭平君点点头,
忽觉得无比轻松,变色龙一样的所有伪装全都卸下,面容真诚,眼中闪烁着流光。
“商公徙木立信,秦国强。
我要用你立规矩。”
似两个好友闲聊,昭平君不解道,
“商公为法家,如今大汉却重儒,我死不足为惜,若是徙木立信,与此案的其他人,您要如何处置?”
刘据轻声解释,
一粒微尘被灌进殿内的晚风徐徐推远,晚风打转,把二人的交谈声掩住,
说罢,
昭平君的震惊,久久仍未散去,随后代替的是,一抹浓浓的不甘,
“若我能晚生二十年该多好啊。”
真正的能吏,是在任何版本都玩得转,只不过,昭平君在上一个版本,陷得太深了。
“殿下,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
甘泉宫
“陛下,殿下把昭平君弄来见您了。”
“朕要睡了,懒得见。”
刘彻随意挥挥手,毫不在意。
“参见父皇。”
下一刻,太子据亲自带着昭平君进来,刘彻狠瞪了儿子一眼,
“父皇,那我先退了。”
刘据使了个眼色,带着中贵人包桑退下。
昭平君声音因激动颤抖,
“微臣参见陛下!”
他最后的心愿,不是去茂陵祭拜隆虑公主,而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大领导——刘彻。
与昭平君想象的一样,甚至比他想象的更加神武,刘彻随意坐在那,却有着铺天盖地的气势,气势如海浪,翻滚拍打着殿内的每一处角落,
“你就是昭平君?干得不错。”
能被刘彻夸奖干得不错,那是干得非常好了,昭平君福至心灵,跪倒在地,浑身上下被巨大的幸福感包裹,
“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刘彻手下有过太多能臣干吏,如田蚡、韩安国、主父偃、张汤,所以见到昭平君也是态度平常,堪比贾谊晁错的主父偃都能玩死,死个昭平君算什么?
“你被你娘害苦了。”
刘彻开口道,声音中有着淡淡的惋惜。
都不需有多少信息,昭平君做的事情,刘彻只需脑筋一转,就能想明白七八分,
“若是让你再等个两年,就算彻底过去了。”
昭平君低下头,
“时也命也。”
“朕这三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自小就知道。”
两人终于有了共同话题,
一起曲曲隆虑公主,
不管是少年刘彻,还是现在的昭平君,都深受隆虑公主其害,
隆虑公主想法幼稚也还好,最气人的是她还特固执!一直觉得自己儿子那套不对,一通闯祸后,还把自己感动得够呛,
哎呀,我怎么怎么帮到儿子了,我真是个好娘亲啊。
这如同蟒蛇缠绕的窒息感,终于是把昭平君勒死了。
隆虑公主幼稚、固执、又身居高位,再加上孝道的束缚,昭平君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微臣现在都还想不明白。”
刘彻寻到了乐趣,
八卦道,
“你平时不与她说这些吗?”
“说过,她也都听,实则是在对付微臣。”
啪!
刘彻气得一拍大腿,
怒喝道,
“她就是这样!
是不是和她正经说什么事的时候,她就嗯啊哦的应着?
最让朕受不了的是她那眼神,好像是在看小孩子一样,又温柔又慈悲!太恶心了!
朕受不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能给她送出京城。”
昭平君愣愣看向陛下,
颇有种知己的感觉,不是深受隆虑公主其害的身边人,很难有这种共情!
在昭平君心中,陛下是最完美的君王,
绝对的无情!绝对的强大!
现在,又见到了陛下的另一面,昭平君忽然又不想死了。
刘彻气得喝了口茶水,随手又分给昭平君一盏,昭平君受宠若惊,跪行向前,把茶盏捧在手里,
“熊儿要你死,要你活?”
“死。”
“唉,孩子大了,当爹的都管不了了。”刘彻又望向昭平君,“你来找朕,不是就想看朕一眼吧?”
听到陛下问话,昭平君赶紧把奉到嘴边的茶盏放下,
口干舌燥道,
“陛下,微臣斗胆,是想来问您一事。”
“朕心情不错,你问吧。”
“陛下,为何微臣为官二十年,却从未晋升过?”
昭平君做了这么多,就是要不断上进,可刘彻就似看不到一般,昭平君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没让陛下满意,一次比一次更过火,直到走火入魔。
临死之际,他想寻一个认可。
刘彻托腮看向昭平君,
不语。
昭平君双手捧着的茶盏颤抖,碧绿的茶水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眼中现出浓浓的恐惧,又有着深深的祈求,
祈求陛下哪怕是骗骗自己也好!
骗自己说,
朕不放心把隆虑县交给别人,只有你昭平君办事,朕最放心!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了!
可就连一句善意的谎言都没有。
刘彻起身,
高大的身体遮蔽昭平君的视线,张开五指,盖在昭平君的头顶,
淡淡道,
“因为你奶奶是窦太主,朕讨厌窦家人。”
昭平君仰起头,苦涩的泪水顺着下颌,掉进了茶盏中,
心如死灰。
原来,一切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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