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的一处大殿内。
“这是后金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皇太极亲笔信,你们几个都看看吧。”魏忠贤扭头看向身旁的小太监,小太监上前接过信件,便向几人走去。
许久后,崔呈秀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能让后金这般忌惮的也没有几个人了,这刘卓不仅与后金不共戴天,同样也是公公的心腹大患。”
“皇太极的提议可谓是恰逢其时,可以命辽西的袁崇焕、东江的毛文龙同时出击,就算刘卓是孙悟空,也必定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儿。”崔呈秀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并提出了心中的想法。
“与后金串谋。假如消息传了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朝廷?就算刘卓居心叵测,可他毕竟还接了朝廷的旨意。在刘卓没有露出反迹,就与外族联合除掉大明的一省巡抚,不合情理,更不合法度。”
太仆寺卿、管兵部职方司郎中事吴淳夫,出言极力反对崔呈秀的建议。
“辽东的三万余将士,对朝廷的调令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如今只认刘卓的私令,这难道不是图谋不轨?”
“在山东豢养大量私兵,以私财供之,企图对抗朝廷,这不是包藏祸心又是什么?”
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加太仆寺卿田吉大义凛然的起身说道,恨不得将刘卓立马关进诏狱。
“没有正当理由,仅凭一纸调令便擅调将官,底下人还不能质疑?对抗朝廷、豢养私兵,你能拿出证据来吗?拿不出来就不要信口开河。”
“至于私财养兵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的饷银拖欠许久未能下发,难道就不允许地方自行筹措吗?”吴淳夫立马出言驳斥,与之针锋相对。
“证据?非要等到刘卓谋反之时,你才低头吗?”田吉一脸不屑的说道。
“律法如此,田大人怕是不知我大明律的规定吧。哦,在下忘了,某人曾在万历三十八年殿试作弊,罚停考三科,不熟悉大明律倒也正常。”吴淳夫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鄙夷,讥笑道。
“无耻。”田吉瞬间搂起绣袍,准备上前与之私斗。
“够了,身为朝廷命官,你们所为成何体统?”见状,魏忠贤立马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下官驾前失仪,请公公恕罪,饶恕下官这次。”田吉跪地,恭顺承认错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魏忠贤眼神冷漠,目光锐利如刀,透透出一丝的寒光,令人冰冷刺骨。
若是没有先前皇爷的那番警告,这也就是一封诏书的事。可如今,有些事情却不能瞒着皇爷了。
或许是小爷薨逝的缘故吧,皇爷近些日子不仅心情不佳,还日日沉迷于酒色,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倘若将这封密信上交陛下,你们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魏忠贤似笑非笑的望着三人。
沉默了许久之后,魏忠贤的所有目光瞬间集中在了崔呈秀的身上。很明显,魏公公对于崔呈秀的回答比较满意。感觉到魏忠贤注视着自己后,崔呈秀立马开口发表自己的看法。
“陛下虽然不太过多的关注朝政,但是却有着一颗仁善之心。依我之见,陛下必定不会与后金合谋。多半会命令辽西军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待双方两败俱伤之际,再一举除去两个心头大患。”
崔呈秀眉毛蹙起,严肃而又认真。接着,一本正经的向魏忠贤诉说着自己的看法。
“后金八旗兵绝对不是刘卓的对手。若是刘卓打跑了后金的大军,而兵力并未有太大的损伤呢?”听罢崔呈秀的观点,魏忠贤随即提出了自己关注的问题。
“可以提前换下辽东巡抚或经略,派一个听话的人过去。明面上是隔岸观火,实际上是前后夹击。”一旁的田吉见状,立马出言建议道。
“眼下的辽东巡抚袁崇焕,与督师王之臣不和,多有分歧。只怕他二人不会轻易听从公公的调遣。”吴淳夫突然出言提醒道。
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前不久,袁崇焕手下驻守前屯卫的赵率教和驻守宁远的满桂不和。袁崇焕站在赵率教一方,向明廷请求将让赵率教统领关外之兵,调离满桂。
袁崇焕上奏之前,并未事先与上任的王之臣商量,而王之臣也反对这种做法。两人因此不和。后来,经过朝廷的调解,袁崇焕上疏自责,同意留下满桂镇守山海关,赵率教移镇宁远。
此后,袁崇焕主张“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构想,试图在关外大兴军屯。但,受到王之臣的反对,明廷也未同意。
为了得到朝廷的支持与援助,袁崇焕在立场上开始逐渐倒向魏忠贤一党。
“撤换辽东巡抚及督师一事暂且搁置,袁崇焕年前刚打了胜仗,连陛下都对其恩宠有加,三个月内多次升迁。此时换了袁崇焕,无异于自找苦吃。”魏忠贤直接否了撤换辽东巡抚、以及督师的提议。
自己的权力是大,但是也并非只手遮天。在许多的大事上,陛下还是一言而决。比如,陛下警告自己不得对孙承宗动手;天启六年下半年陛下支持自己大力打压东林党;还有辽东巡抚与督师的任免等重大事务上。
“公公,不如将密信交由陛下决断吧,此等要务不是我等一时半刻可以讨论出结果的。在此过程中,一定要注意保密,切不可泄露半点风声。”崔呈秀见众人也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遂提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魏忠贤感叹道。
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即便多年来兢兢业业,却始终难有作为。虽然位高权重,却如履薄冰。一不留神,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纵使自己纵容手下大肆敛财,但也不过是为了身后之事和大明江山考虑。况且,陛下也没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魏忠贤便走到了陛下的木匠房。推门进殿后,魏忠贤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天启皇帝跟前。
“陛下,臣有一要事需要奏禀。”魏忠贤一脸恭顺的说道。
“你直接说。”天启皇帝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后金大汗皇太极写了封密信传了过来,信中称愿意与我朝合力击垮刘卓部。”魏忠贤极其简洁的禀明了密信的内容。
“与后金合作?皇太极的脑子不会是出什么毛病了?”天启皇帝难以置信的抬头瞟了一眼,淡淡的说道。
“陛下,虽然眼下看不到刘卓有造反的迹象,但其所作所为已经昭然若揭。后金此时发来密信,恰恰证明了刘卓部的实力今非昔比。倘若刘卓率军除掉了后金,谁能保证他不会做辽东王呢?”
魏忠贤虽然对天启皇帝的话大感意外,但随即就跪在地上直抒胸臆,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起来吧,你也一大把年纪,别跪着了。你一心为了朝廷,我都懂。”
“但是,与外族合谋诛杀朝廷二品大员,而且还是有功之臣。此事一旦宣扬出去,日后还有谁为我大明朝卖命?你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吗?”
“世宗为什么没有杀海瑞,其中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天启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魏忠贤,颇为无奈的说道。
“可是,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啊……”魏忠贤还想继续劝说,却被天启皇帝打断了。
“只要刘卓还愿意接受朝廷的旨意,就无需为考虑其他,就这么着吧,我还要继续忙一会。”随即,天启皇帝就下了逐客令。
最终,魏忠贤无奈离开了木匠房。
皇爷不是不知道刘卓有威胁,但依旧果断拒绝了皇太极的提议,这其中关键魏忠贤也明白了。
即便是合谋也不能保证一定就可以杀了刘卓,若是真有生还者返回,那对大明朝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大明朝失去不是一个刘卓,失去的是天下民心。
如此,顷刻间,大明朝就会分崩离析。
“公公,陛下有什么旨意?”田吉急忙上前询问。
魏忠贤没有理会,直到坐在椅子上歇息片刻后,才缓缓说出了天启皇帝的旨意。
“陛下,陛下压根就不准备动刘卓,别说合谋前后夹击,就连隔岸观火也不可能。”
“扯淡,全是扯淡。你们几个枉为读书人,连陛下真正关心的问题都看不明白,养着你们还有什么用?滚,都给我滚,全部给我滚出去。”
魏忠贤的脸色陡然大变,突然的厉声暴怒吓得众人惊慌失色,而后在魏忠贤的怒骂声中退出大殿。
没过多久,殿内就只剩下了怒形于色的魏忠贤与几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良久之后,魏忠贤才平复了情绪,继续埋头处理桌案上的公文。
走出宫门,三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崔大人,你是我们几人中跟随魏公公的时间最长那位,对陛下的性情也有了解,陛下为何会做出这般决定?”田吉百思不解,遂开口问向崔呈秀。
“陛下始终还是有所顾忌,狠不下心来。”
“斯凝兄,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崔呈秀望着年长自己的吴淳夫,颇为敬重的询问道。
“很简单,刘卓在山东名声不错,而且还是有功之人,天下人知道其作为也不少。诛杀了刘卓就如同英宗复辟杀掉于谦,这其中的道理你们明白,难道陛下就不清楚?”
“于谦之后,官场多工于谋身,拙于谋国。因为官员们都清楚谋国且尽忠报国者,性命不保。即便是位极人臣的首辅张居正,死后依旧被抄家,家人惨死。”
“而今的刘卓虽是文官之身,行的却是武将之事,陛下若是同意了你们的提议,那才真的是毁了我大明将士的脊梁。”吴淳夫淡然一笑,随即渐渐消失二人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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