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三刻,当刘卓正专注于公务的时候,李常在带着郑芝虎来到了抚台衙门。
“昨夜可还尽兴?”刘卓眉毛一弯,面带笑容的问道。
“尽兴,尽兴。只是众人昨晚酒后失仪,还请大人切勿怪罪。”郑芝虎有些不好意思道,一副难以为情的样子。
昨夜的酒宴上,除了刘卓手底下的人比较克制,一众的海商、以及郑芝龙等人是放开吃喝,甚至有人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一番招待下来,各种酒水消耗了大概五六百斤的样子。
就连刘卓知道后,也不禁感叹海盗出身的商人确实能喝。
“无妨,我也醉酒过,那时的情况与昨晚相差无几,不相上下。”刘卓简单几句,便将醉酒之事一笔带过,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今日前来,一方面是当面感谢抚台大人的盛情款待;另一方面是此次前来的海商带了不少的货物,想在济南城出手,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一二。”郑芝虎眉头轻轻皱起,一脸认真的望向刘卓,随后慎重其事的说道。
对于如何处理随行的一堆货物,众海商多次讨论,但始终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郑芝虎经历了昨晚的一幕幕,便不再犹豫,遂当面提出货物的处理手段。
“郑兄弟,我这么跟你说,在这济南城除了我刘氏商行也就只剩下其它商行。刘氏实力如何,你也有所耳闻。”
“无论将货物贩卖给其他商行,亦或交由刘氏商行处理,这都是你们的事。我刘氏绝不会横加阻挠,我更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你们。”
“但有一点,其他商行出的价绝对没有刘氏出的高。郑兄弟若是不信,尽可在市面上打听打听。”刘卓轻笑一声,接着一本正经的向郑芝虎介绍济南城内商行的情况。
“那贵商行这边按照什么价格来收购这些货物?”郑芝虎继续追问道。
“就按照山东这边的市价收购,如何?”刘卓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的说道。
一旁的李常在心中也是暗暗叫苦,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由于郑芝虎关注着随行货物的价格,并未察觉。虽然商行是刘家的,可管理的却是一堆的掌柜、管事。
若是按照这样出价收购,一场忙活下来,商行不仅不挣钱,说不好还要倒些贴银子。
不过就是一群海上的强盗嘛,就算有些实力,也比不上我刘氏啊。公子何至于这般交好呢?李常在打定主意,等郑芝虎出了官署,一定要好好劝一劝自家公子。
“市价?大人此言当真?”
刘卓所言话犹在耳,令郑芝虎万分惊讶,而后心中的喜悦便按捺不住,随即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成出乎意料的神色。沉默片刻,郑芝虎还是难以置信的确认道。
对于海盗而言,许多抢来的货物转手处理的价格并不高,即便如此,依旧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故而,郑芝虎听到了刘卓的报价后,才大为诧异。
“依照市价。”刘卓点点了头,但眼眸中却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与算计,似乎对于眼前的一切早已未卜先知。
听到刘卓的话后,郑芝虎脸上挂着一丝喜悦的瞬间消失,陷入沉思之中。
刘氏如今显露出的实力就很惊人了,以后与刘氏必定还会有其他的交易。若是尽皆依此行事,恐难长久,也非为商之道。
许久,郑芝虎才缓缓开口:“抚台大人的好意,郑芝虎心领了。但依市价收购确实极为不妥,不如按照市价的八成来交易?”
“郑兄弟可要考虑清楚了,你的提议一下子可就少挣了数万、甚至十数万两的银子。”刘卓满脸笑容的解释道。
“多谢谢大人的提点,我考虑清楚了,就按照市价的八成收购。倘若货物有损毁、瑕疵,再另行商议,如何?”郑芝虎态度明确,眼神坚定,毅然决然的说道。
“好。”刘卓拍板成交。
随后,刘卓扭头望向了李常在,吩咐道:“与郑兄弟交易一事,由你全权负责。若是郑兄弟等人需要采购,但凡商行产出的,尽皆按照市价的八折出卖。”
“属下明白。”李常在应声答道。神色之中也流露出一丝喜悦,先前的不自在一扫而空。
“抚台大人,不知雁翎刀(雁翅刀、腰刀)单价几何?”郑芝虎随即坦率的询问道。
“这五千柄腰刀,分文不取,权当是答谢刘氏对于郑兄弟对冯晟的相助。”刘卓温声笑道,并未直接回复,但所言却是令郑芝虎大吃一惊。
“不妥,不妥。”郑芝虎急忙开口道。
若是这五千柄腰刀与昨夜的那三柄相差不太大,那就是说这五千柄腰刀都可以作为一家的传家宝而流传下去。价格自然就远超市面流通的一般货色,可谓是天差地别。
就这么随手一挥,数万余两的银子就送出去了?郑芝虎只感觉山东给他的震撼太大了,这是普普通通的商人所能拥有的吗?不对,刘巡抚是朝廷的高官。
西汉戴圣的《礼记·曲礼上》:“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礼尚往来,自古有之。此事我意已决,郑兄弟就不必再说了。虽然马铃薯与荷兰战舰图纸的价值看似不大,但是在我心中分量却不低。”刘卓引经据典向郑芝虎说明为人处事的道理。
一番劝说后,见刘卓态度明确而又坚定,郑芝虎便不再坚持,应允了下来。
“郑芝虎多谢抚台大人,日后必有厚报。”郑芝虎神情激动,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表的喜悦和兴奋,喜不自胜地说道。
“那就烦劳郑兄弟等人在济南城逗留一些时日了。在此期间,郑兄弟有什么需求,去商行寻李掌柜等人亦或者来巡抚衙门找我都可以。”想到郑芝虎一行还要在济南城待许久,刘卓忍不住出言嘱咐了几句。
“谢大人。”
一行人走后,刘卓又重新投入了日常的公务当中。
近些年,随着焦炭、高炉、车床等炼钢技术的使用,钢铁产量大幅度的提升,火器所与器械所对于铁矿石与煤炭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也多亏山东煤铁资源丰富,若是到了其他省份,还真不一定能支撑五、六万大军所需。
至于郑芝虎所需的五千柄腰刀对于器械所的张通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无非就是多用些煤炭与铁矿石。只不过,最近需要打造攻城器械,分出了不少的人力,故而耗时久一些。
天启六年十月二十五日,李寒阳、李无言父子带人从陕西返回,刘卓大喜,亲自在府中设宴款待。
天启六年十月底,来自辽东的军报摆在了刘卓处理日常公务的桌案上。
原来,从九月份开始,后金便将盖州、耀州、海州等城池与堡垒内的百姓迁移至辽阳、沈阳城,并在辽阳城大肆修建防御工事。
如今已经在辽阳城前方挖了一条深五米左右,宽近十五米的城濠,引太子河水流入,而且城墙也在不断的加固中。
后金躲在坚城之内不出来,确实不好办。被加厚、加宽、加高后的城墙估计连火炮都能扛得住。还有那十多米宽的护城河,简直令人望而却步。
倘若采用填河的方式,不知道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一方面还得询问器械所的张通,看是选择架桥还是填河。
按照刘卓的计划,本是打算半年之内平定辽东之患。可如今看来,或许预测的过于乐观了,后金采取的防守策略确实给刘卓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令刘卓一筹莫展。
南宋时期,襄阳城总长七千多米,高八米多,宽五至十五米,护城河的平均宽度一百八十米。依靠着三面环水的优势,襄阳城的军民硬抗蒙古大军六年之久。
虽然辽阳的防御没有襄阳那么夸张,但都是易守难攻。后金的皇太极什么时候学会当缩头乌龟了,刘卓苦笑不已。
“这是从辽东传来的军报,你看一下。”刘卓望向匆匆赶来的张通,一脸严肃的说道。
张通接过刘卓递来的军报,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没过一会,张通便放下了手中的军报,笑着说道:“公子莫不是担心攻城损失过大?”
“除此之外,还有这二十多里的护城河,也是一个麻烦。后金若是一味据守城池,而龟缩不出,长久耗下去,难免劳而无功啊。”刘卓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眼神中尽是担忧,神情凝重而又深沉,心事重重的望着张通说道。
“公子倒不必如此,即便是后金把辽阳城修筑的铜墙铁壁一般,也终有城破的一日。”
“护城河这块,可以使用架桥车通过。至于其他的攻城器械,如井栏、巢车、云梯、吕公车,都可以在攻城中发挥不小的作用。若是与火器配合,必定产生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通笑着解释道,即便是加固后的辽阳城,也不放在眼中,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好,暂时先按照军报的内容准备攻城器械,倘若军情有变,再随机应对。”刘卓郑重其事的吩咐道。
即便再活一世,前世的许多记忆依旧像是印刻在刘卓的灵魂深处一般,影响的刘卓的一言一行。比如今日收到的关于辽阳城的军报,就令刘卓一时束手无策。
宽十五米、深五米的城濠在前世的刘卓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的。若非对症下药,找到了精通古代器械的张通,说不定此刻依旧是顾虑重重,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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