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蓁熹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仍旧是冰冷的,但好歹身上盖着被子,床下留有烧冷的木炭余温。
她晃晃悠悠地下床,一推门刚好看见一个小厮从主门出来。
“哎,你醒了?”
林长白放下手中的脸盆,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慕蓁熹跟前,想要扶她,又碍于男女之别,只挥着手让她回房去:
“你失血过多,再加上高烧体弱,可不能落地着凉了,快回榻上躺着。”
慕蓁熹爬回硬邦邦的榻上,“你是谁?对了,那个蓝衣服的怎么样了?”她说着又想下榻。
“无碍无碍!”林长白这回隔着被子按住了她,“我听她们说你叫喜儿吧?放心,你和五公子都无事。”
“喜儿……五公子……”慕蓁熹念着这两个名字,恍然明白,这具身体的女孩名叫喜儿,那日的蓝衣少年应该就是五公子,“你又是谁?”
林长白进进出出,找来火折子点燃木炭,“我是大公子身边的,你不记得了?那日是大公子救了你们。”
慕蓁熹摇摇头,摸到头上的伤口,顺势说,“我不记得了,你说的五公子,大公子,我都不知道。”
“莫不是坏了脑子?”林长白担忧地看向慕蓁熹。
“我只是记不清很多事情……”
林长白挠挠头,“或许过些日子会好吧,我名林长白,大公子回去前把我留下照顾你和五公子,你放心,有大公子照拂,外面这些婆子不敢再欺负你们。”
想起那个婆子阴狠的神情,慕蓁熹忍不住颤抖,“她们亦是仆人,怎么能对五公子见死不救,还下死手……”
“你果然是忘了。”林长白被木炭的烟呛住,把房门大敞。
慕蓁熹见状随手要推开榻边的木窗通风,林长白阻拦,“不要着凉,便是有银子也难请大夫来!”
可是木窗已经推开缝隙,慕蓁熹正要关上,就看到正屋的窗前,一个少年静静地躺着,又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是那日的五公子。
“是他……”慕蓁熹呢喃,林长白自然也看到了,“既然公子醒了,我先伺候公子喝药,饭给你放在这儿了。”
箱子上放着一碗浓稠的面粥,还有半个烤红薯,温热的。
肚子很空,但慕蓁熹仍然小口小口地进食,想着自己的处境。
一个小丫鬟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似乎这里的夫人还想要纵容下人对他们赶尽杀绝,好在,她拼过来了,活过来了。
既然活下来了,就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慕蓁熹正在给自己鼓劲,隔壁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是一声低沉的“滚”。
她打开窗户去看,那边的五公子刷地关上窗,林长白抱着破碗站在正门口,对上慕蓁熹的视线露出尴尬的笑容。
冬日无暖阳,细雪稀稀疏疏地下着,慕蓁熹围着唯一的被子靠在碳火边,絮絮叨叨地从林长白口中知道了大概。
她唤喜儿,五岁时被家人卖入尚书府为婢,在浣衣处洗过衣,马厩喂过马,近两年在后厨帮忙。
而她所在的尚书府,尚书大人吴越甲乃是奇才,年纪轻轻便资质超绝,十二岁曾舌战群儒,十三岁能言善辩免去两国争端,先帝问赏,吴越甲开口便要府邸,即为如今尚书府。
吴越甲正妻乃是大学士的嫡女,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夫妻相敬如宾,育有嫡长子,即救下慕蓁熹的大公子吴正洹。
然而年少成名,风流倜傥,加之官运亨通,吴越甲的妾侍也不少,生下一众儿女,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品学兼优。
慕蓁熹现下所服侍的五公子,却是最处境最尴尬的一位。
“你是说,是公子的娘,想要公子不好过?”慕蓁熹瞪大了眼。
林长白连忙嘘声,“尚书夫人在别庄修养,平夫人如今掌管府内大小事务,五公子乃平夫人唯一所出,她怎会不知五公子的处境……”
当娘的把唯一的儿子赶到荒院里,任由仆人怠慢欺辱,甚至见死不救。
慕蓁熹在现代接受的十几年教育和生活经历让她怎么都想不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主子们的事儿,我们这些下人不可妄自议论,这也是在一方荒无人烟的小院,我才敢和你说这些。总之,尽心侍奉五公子便是,你如今可是完完全全和五公子捆绑一起了。”
林长白的话,慕蓁熹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
喜儿本来在后厨做事,好端端地被指来伺候不受待见的五公子,说不得就是被人做手脚当替死鬼,为五公子陪葬。
那个可怜的喜儿确实死了,冻死在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之夜,而穿越过来的慕蓁熹,得五公子吴正珩一瓶保命药躲过高烧,有力气爬出院门求救,这才有了今日两厢隔窗养病静望的安宁。
林长白却深觉日子水深火热,这五公子不好好喝药,如何能好?
天蒙上灰,林长白端着药盅进了慕蓁熹的破隔间。
“啊,我最不可能喝药了,闻着就苦……”慕蓁熹滚在榻间,把头埋进被褥中。
林长白把药盅放在一旁,“好喜儿,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叨扰你养病,五公子那儿,又发起高烧了,不喝药可不行。”
慕蓁熹探出头来,“这药是公子的?”
“正是,你在这儿可听了一天了,我端进去一次,那位爷就砸一次,这便是最后一副药了,一会儿还得出府去购药。”
“你想让我去试试?”慕蓁熹皱起眉头。
林长白拿起旁边烤了一天的厚衣服递过来,“好喜儿,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就算不为主子,也是为了你自己啊。”
如果五公子吴正珩有什么意外,她这个唯一的侍女能有好下场吗?
慕蓁熹下榻,套上厚衣,“多谢你指点,是我太放松了,未曾想过太多。”
林长白笑笑,把药盘交给慕蓁熹,“去吧,劝劝看,尽心就好,别着凉了。”
院子里没有点灯,茕茕白雪映照着枯树门扉,夜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冷得厉害,呼出的气像白雾一样升腾,慕蓁熹直接推开正门就进去了。
房间里的吴正珩没料到对方不敲门就进来,他正要下榻,动作一瞬僵持住停在半空,好不尴尬。
慕蓁熹倒没觉察觉自己作为婢女的失礼冒犯,自然地把药盘放到桌边,移步到床边,“你要下榻吗?我扶你,正好趁热喝药。”
吴正珩并不理会慕蓁熹伸出的手,反倒盖好被褥,重新靠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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