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蓁熹向来不是悲观之人,谁能确保眼前自认为的死局毫无出路,又有谁人能隔着面纱看清前路不曾作茧自缚过?
要知,大千世界,无时无刻不变化着,多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明朗,更多的是庸人自扰,烦事自增。
铁锹在慕蓁熹手中艰难动作着,扬起的泥土盖上雪地,她继续向吴正珩传扬观点,“总结一句话就是,天下本无绝人之路,此路不通笑换他路,除了自己,没人能打倒任何人。”
正说着,门口开了一道缝隙,送饭的婆子将食盒放了进来,慕蓁熹扔下铁锹,“让我去看看今日的饭菜有多离谱,日后也能借着这点子艰难时光忆苦思甜呢!”
慕蓁熹拿了食盒就准备往正屋去,门口竟然传来声音。
送饭的婆子小声叫住她,“喜儿!喜儿姑娘!”
这婆子今日竟然没有立刻闪人?慕蓁熹顿住,将半扇门打开,“作甚?”
婆子不知为何,十分惧怕慕蓁熹一般,往后退缩一步,用门挡住自己的身子,又见只有慕蓁熹一人,稍微放松了一些,“喜儿,有人想同你讲讲话。”
“谁呀?”这么遮遮掩掩的,准不是好事儿,慕蓁熹往下方看去,那处亭子里站了一个人,是个女子。
不是林长白,她不感兴趣,抬手就要关上门,婆子扒住,“是明台姑娘!”
婆子压低声音说,“这会儿正中午,巡视的人不在,才有这么个空隙,你别不识好歹,明台姑娘要见你,你还装腔作势起来了?”
慕蓁熹嗤笑一声,这婆子定是收银两了。
至于这个明台,慕蓁熹只记得当日明台带着一众婆子来,强硬威严地将吴正珩和林长白带走,比吴正珩这个主子还要威风。
“哼,且去看看!”慕蓁熹放下食盒,从婆子身旁路过的时候,特意踩上她的脚,让她这银两赚得不那么轻松!
进了亭子,明台开门见山,“五公子伤势如何?”
慕蓁熹一下子搞不清明台的立场,“你是关心五公子,还是想着要再添一把火?”
明台跟在平夫人身边打理偌大的尚书府,不说仆人了,就连后院里的公子小姐们见面了都要称呼她一声姑娘,讲话处处留情面,她已经很久没遇到敢这样反过来问她的不驯婢子了。
不由得再次打量慕蓁熹,明台心中有了一番思量,“不必对我抱有敌意,我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那你今日又怎会偷偷摸摸来见我?莫非是良心作怪?”
慕蓁熹的话毫不留情面,明台被噎,露出无奈的笑容,“这一瓶是治疗烫伤的药,这一瓶是紧急时刻保命的药,你且收好。”
当真是帮助吴正珩的?慕蓁熹露出狐疑的神情,将不信任明晃晃地流露出来。
明台索性把药放在石桌上,“府内都在传五公子……如今只你一人在他身边,观你是个机灵有主意的,尽心服侍主子,让他宽心。”
虽然明台没有明说,慕蓁熹一下子就想通了,怕是府内都在传言五公子疯癫了,送饭的婆子刚刚也是惧怕五公子吧?
五公子那夜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屈辱啊,让刽子手的帮凶都会于心不忍?
确定明台没有加害之心,慕蓁熹利落地将两瓶药收下,叫住准备离开的明台,“或许你可以自己去送药。”
慕蓁熹解释,“多一个人关心,他也多一份温暖,你亲自去送,这份感情更显得珍贵。且你放心,五公子没有疯,也没有自甘堕落,他一定会很高兴你去看望他。”
明台轻轻地笑了,看着慕蓁熹的眼神温和异常,充满了慈悲、怜悯以及嘲笑,她连着笑了两声。
她摇头,少有的善意相劝,“不了。倒是喜儿你,若想长久安生,今后定要谨言慎行,特别是你这张嘴,该设防。”
慕蓁熹没能读懂明台的眼神,不知这一刻的明台为慕蓁熹的赤忱善良感到怜悯惋惜。
至少吴正珩是在明台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明台深知吴正珩是怎样的人,所以她选择将这份恩情转给慕蓁熹,这场豪赌,早在这一刻,明台就知道自己赌在慕蓁熹身上,赌对了。
而在很久之后,慕蓁熹也没能完全看清吴正珩这么一个人,阑珊寂夜里,细细回想过往,慕蓁熹才恍觉那些对自己的善意。
慕蓁熹只当明台怕平夫人知晓责怪,不意和吴正珩有过多接触,感慨一句尚书府里人人都不好过,拿着药就回去了。
院子屋檐下不见食盒,雪地上多了一串来回的脚印,慕蓁熹踩着那人走过的印记,正屋里,热炉上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看来今日食盒里的饭菜能入口?”慕蓁熹进了屋,将两瓶药放在木板上。
吴正珩的视线扫过来,“她给你,你便收?”
这是看到她和明台在下面的亭子里说话了呀,慕蓁熹给自己盛了粥靠到吴正珩身边,“又不是进行什么肮脏交易,为什么不收?你不要像刺猬一样,连别人对你好,你都全部拒绝,这样很难让人接近你的。”
吴正珩忍住了到嘴边的话,不与慕蓁熹争辩,慕蓁熹以为他听进去了,开开心心地用饭。
接下来的日子相安无事,除了饭菜依旧难吃,不见荤腥,不能自由行动,被困在这处院子里,竟是欢愉多过烦恼。
暖阁成功建造出来,主仆两人一同搬进隔间,用木板隔开,一人在内,一人在外,晚上暖烘烘的,慕蓁熹终于能够酣睡,再也没有在夜里被冻醒过。
无人打扰,大把的冬日光阴让两人挥霍,慕蓁熹和吴正珩相处起来更加自在,两人又造了自动洗衣机,用猜拳决定谁人洗衣,院子里堆着一个小丑雪人,慕蓁熹让吴正珩将雪人当成假想敌,把心里的不顺却都发泄出来。
夜里睡在一间房里,慕蓁熹嘴馋地报菜名,给吴正珩讲各种美食的做法,越讲肚子越饿,更加睡不着了。吴正珩无法,只得换他来讲,打发这漫漫长夜。
吴正珩可没有故事讲,他背诵佛经传记,从无停顿,一气呵成。他讲御马之术,下棋之法,种种法象,包罗其间。讲他七岁驭马,将状元郎也比下去,何等风采!十岁挑枪战匪寇,立下赫功,满京皆知尚书府的五公子文韬武略,被衡阳山人三问三答,允诺定要收为关门弟子。这样光芒四射的吴正珩,让慕蓁熹欣赏向往。
日子实则清苦,但因为身边的人陪伴,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直到一日清晨,大门竟然被敲响,端着托盘的丫鬟们进来,向吴正珩报喜,这才知,竟是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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