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
朱祐樘又唤牟斌前来问讯。
牟斌立刻上前两步,恭敬回话。
“卑职在。”
“京城控制得如何?可有变故发生?”
“回陛下,锦衣卫已经全面接手五城兵马司的职责,如今京城所有治安防卫,都由锦衣卫在掌管。”
“到目前为止,京城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样。”
朱祐樘点了点头,最后将汪直唤上前来。
“汪直。”
“臣在。”
一直沉默地侍立在后的汪直,上前走到朱祐樘的身边。
“京城武将们的审查,进行的怎么样了?”
“有不臣之心的吗?”
“还在排查中,不臣之心的人虽然没有,但心思不纯的人,不少。”
“哦?仔细说说。”
“瑞安伯王源,崇善伯王清,还有他们的弟弟王浚都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三人胆小而贪婪,位高而权低,翻不起什么风浪,但怕以后会惹出小麻烦来。”
“特别是这三人,还都是王皇太后的亲弟弟。”
朱祐樘微微皱眉:“又是外戚?”
思索一会后,朱祐樘淡淡回应。
“既然还算安稳,就先不管他们。”
明朝的外戚,有利有弊,全看皇帝驾不驾驭得住。
当年太宗皇帝能靖难成功,外戚魏国公一脉,立下了汗马功劳。
先帝在时,也曾用过外戚,掌管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
但到了明朝后期,皇帝权力越来越小后,外戚反而开始和内阁勾结,反过来拿捏皇帝了。
既然如此,朱祐樘准备之后将大明所有的外戚,全部连根拔起!
不仅如此,他还要将大明整个外戚封爵制度,直接废除!
但如今,朝廷动荡,先帝毒杀一案都未结束。
此时再谈废除外戚封爵制度,就有些言之过早了。
“是,陛下。”
朱祐樘下令后,不管汪直理解不理解,支持不支持,他都会毫不迟疑地接受命令,然后坚定不移地将其执行下去。
朱祐樘和三位厂卫主官说话时,午门广场前的处刑,已经结束。
此时的午门广场,一片猩红。
遍地都是官员的尸首,到处都是流淌的鲜血。
在午门广场两边的宫墙前,贴满了躲避灾祸的大明朝官。
当陷阵营处刑时,他们将自己的身体死死地贴在墙上,力求能尽可能地远离行刑的陷阵营。
当行刑结束后,还能喘气的大名朝官,都龟缩在墙根底下。
而中间的广场上,躺着的都是不能喘气的罪臣了。
满身鲜血,冲天杀气的陷阵营士兵们,在处刑完被朱祐樘下令处死的官员后。
他们并没有滥杀其他的无辜官员,而是迅速列队,来到了午门之下。
邹毅率先跪地复命:“启禀陛下,所有罪臣,均已处决完毕!”
“请陛下视察!”
陷阵营其余将士,也都跟着跪地复命。
“请陛下视察!”
能见到朱祐樘,邹毅的心情十分激动。
他知道,这是他是否能够得到,陛下重用的关键。
要知道上一次陷阵营的徐昌,为陛下送去军情密报,面见陛下之后,让陛下对他有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正因如此,结果这次出征哈密卫,陛下竟然封徐昌为武节将军,任西北总督,节制西北军马,全权主持这次出征事宜!
能得到陛下如此重用,这简直让陷阵营的其他亲兵奖励,羡慕到发狂。
邹毅同样也希望,朱祐樘能够重用他。
让他也做一回开疆扩土,封狼居胥的英雄将军!
朱祐樘扫视一眼,见果然处刑完毕后,淡淡开口:“不错。”
“陷阵营归队,继续替朕守护紫禁城。”
“是,陛下!”
邹毅恭敬行礼后,便率领身后的陷阵营,退出了端门。
这时,朱祐樘也站起了身,对着贴在宫墙上的官员下令。
“午门的善后工作,朕还是交给你们了。”
“你们什么时候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才准离宫。”
“退朝。”
朱祐樘说完,便在汪直,怀恩,牟斌的陪同下,离开午门城楼,坐上龙辇,返回后宫。
朱祐樘走后,随侍左右的太监和侍卫们,也都撤走了。
整个午门广场上,就剩下了还活着的朝廷官员们。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工部尚书贾俊的身体依然停止不了颤抖,他扶着墙,面色苍白,神情绝望。
上一次在城墙上观刑时,朱祐樘就让他们打扫战场。
这一次在午门前观刑后,朱祐樘也要他们打扫战场。
他们身为大明朝官,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为何朱祐樘要一次又一次地,折辱于他们啊?!
谢迁看着满地残骸,神情恍惚,隐隐作呕。
“作孽啊,作孽啊!”
“暴君……这是暴君……”
谢迁才说没两个字,一旁的李东阳马上扑上来,死死地捂住了谢迁的嘴。
“于乔,别乱说话!”
谢迁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个词,顿时便吓得双腿一软,冷汗直冒。
他谨慎地四处张望一番,见无人注意到他的话后,这才放下心来。
“多谢宾之救我。”
直到现在,谢迁还有些后怕。
李东阳拍了拍谢迁的肩膀:“别耽误时间了,快干活吧。”
“宾之说的正是。”
另一边,王恕的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像要摔倒一般。
一旁的刘健及时上前,扶住了王恕。
王恕看到刘健,面容苦涩无比。
“希贤,你这是害苦了老夫啊!”
王恕本来都在应天府致仕了,结果被刘健举荐成了吏部尚书。
重新来到这危险的京城,置身于权力的漩涡中。
王恕的心里,别提有多悔恨了。
刘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宗贯公,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啊。”
“唉。”
王恕摇了摇了头,推开刘健,独自去打扫午门广场。
都察院左都御史屠滽,看着满地狼藉,流汗不停地流,心中感到十分后怕。
先帝驾崩前后,他正在巡视两广,恰好不在京城。
不然的话,那躺在地上的人中,就要多一个自己了。
张蓥,王霁,屠滽,原来的三法司主官,现在也就只剩下一个他了。
整个三法司系统,即将迎来一次大换血。
刘大夏,彭韶两位新任的六部尚书,心中也深感不妙。
如今的大明朝堂,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幅和平美好,友善和谐的模样了。
在锦衣卫的看管下,朝堂百官心中再有多不情愿,也不得不拿起清洁用具,清洗起午门广场来。
与此同时,东厂的番子也开始大肆行动起来。
太庙里的家眷们,有些直接被拉到了菜市口,交由刑部刽子手行刑。
有些则是按性别划分,女眷充入了教坊司。
男性则是关入东厂大狱,等所有人都抓齐之后,统一押送往各个边镇,充军戍边。
东厂的抄家抓捕的行动也未停下,不停地进出于京城各个官员的家宅。
抓人,抄家,两不耽误。
金银财物送入陛下内帑,而犯人则是被送入菜市口的刑场。
由于最近这段时间,厂卫频频抄家官员,导致京城民众们,竟然已经习惯了京城官员被抄家的场景了。
在东厂缉拿官员时,有不少民众喜气洋洋地站于道路两侧,拍手叫好!
“抓得好!早就该把这些贪官给抓起来了!”
“少了这些贪官,咱们的日子就能好过起来了!”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
百姓们可不知道朱祐樘为什么要抓这些官员,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哪些是贪官,哪些是清官。
但他们知道,只要官抓得越多,他们的日子就越好过。
所以大家都是满脸笑容,使劲鼓掌,热闹得仿佛过年。
当然,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还得是菜市口的刑场。
菜市口刑场前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许多京城的民众,削尖脑袋地往前挤,只为一睹行刑时的场景。
刑部官员不得不派出许多小吏,维持刑场的秩序。
此刻,刑场上同样人满为患。
要处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刽子手都不够用了。
刑部郎中费举,在刑场主理此案。
他身上的官服上全是血迹,面容惶恐不安。
他刚刚还在午门前,打扫午门广场呢。
现在又因为刑场缺一个主理官,于是东厂番子又把他从午门广场上,带到了刑场。
费举刚刚才经历过一场处刑,而且自己还深入处刑现场之中,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现在又要让他来主理刑场,处决其他犯人。
恍然间,费举好像体会到了,太祖高皇帝所在的洪武盛况。
官员们前脚刚在堂上,给别人判刑,后脚就跪在堂下,等待其他官员给自己判刑。
“大人,时辰差不多了,该行刑了。”
费举身边的刑部小吏见费举神情恍惚,于是出声提醒道。
“哦,是,是该行刑了。”
费举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竹签,扔其在地。
“全部枭首,即刻行刑!”
“是,大人!”
刽子手奉命行刑,一时间,刑场充满了惨叫声,尖叫声,和欢呼声,鼓掌声。
费举茫然无措,转头间,又见东厂番子正押着新一批犯人,前来刑场……
费举狠狠打了个冷颤。
此案过后,沉寂许久的东厂,一案成名!
天下之人,再也不敢小看东厂这个老牌缉事厂了。
东厂,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牵连上万人的大案啊!
……
紫禁城。
弘德殿。
朱祐樘坐上龙椅,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朕乏了。”
“是,陛下。”
怀恩和牟斌两人恭敬行礼后,便退出了弘德殿。
只有汪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汪直拱手请奏:“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说吧。”
汪直侧身看了一眼,见怀恩和牟斌两人已经退出弘德殿后,才上前一步,跪在了朱祐樘的面前。
“臣请陛下,允许微臣调查此案!”
朱祐樘面色如常,似乎早有预料。
“东厂不正查着吗?西厂又何必再进去掺和?”
汪直咬了咬牙,冒死直谏。
“臣以为,东厂办事不利!”
“东厂调查,只浮于表面,并未触及根基!”
“哦?”
朱祐樘轻轻点头:“何以见得?”
汪直将心中的想法,如实道来。
“臣以为,先帝遇害,绝不仅仅只是朝廷外官,凭一己之力就能办到!”
“先帝久居宫中,平时接触最多的,俱是宫中之人。”
“先帝遇害,宫外逆臣只是其次,最要紧的,还是宫中之人,出了问题!”
朱祐樘点了点头:“不错,朕也想过这一点。”
“不过朕之前,便已经清洗过宫中一批宫女太监了。”
“陛下,恐怕……此事不在下,而在上……”
朱祐樘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
沉吟两秒后,朱祐樘开口。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好生查查。”
“把一切,都给朕查清楚了!”
“还有,先帝之死,是后宫勾结内阁。”
“这件事你知,朕知,朕不信怀恩不知。”
汪直猛地抬起头来,对上朱祐樘深邃又凌厉的眼神,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惊惧。
“是陛下,臣明白!”
“明白就好,此案若办好,朕重重有赏。”
“下去吧。”
“谢陛下,微臣告退!”
汪直退出弘德殿后,朱祐樘靠在龙椅上,眼睛危险地眯起。
他右手不停地轻轻敲击着龙案,眼神慢慢落到怀恩呈上来的密信上。
“哼!”
朱祐樘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到了密信之上!
……
直到夜半时分,午门广场上,才恢复一新。
断肢残骸和鲜血,都已经没有了。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这个时候,东厂番子才打开端门,让满朝文武离开皇宫。
文武官员们结队离开皇宫后,徐溥叫住了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阁老,同时又喊上王恕,刘大夏两位尚书。
“诸位大人饿了一天,请来寒舍吃点东西吧。”
几位阁老尚书对视一眼,知道徐溥有话要说,便应允了下来。
“那就多有唠叨了。”
“有劳徐首辅费心了。”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推辞了。”
徐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请随我来。”
“徐首辅请。”
“诸位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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