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传奉旨意的小太监,来到了东厂衙门,宣读圣意。
顿时,所有还在东厂的番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跪聆圣意。
刘瑾也依依不舍地放下自己手中的火烙铁,跪到了传旨太监的面前。
因为圣旨的制作和发布,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朱祐樘自掌权以来,正儿八经发布的圣旨,就只有天下选秀那一份。
所以此时小太监带来的,是一道中旨。
这是一道不需要经过内阁,中书科,翰林院之手,直接由皇帝下旨,司礼监发出的敕谕。
宪宗皇帝当年敕封大量的传奉官,就是通过的中旨。
中旨就没有圣旨那么多的讲究了,小太监拿着中旨,大声朗读。
“陛下有旨,即刻起擢东厂掌刑百户刘瑾,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钦此!”
一道旨意,直接便让东厂一个小小的掌刑百户,变成了东厂的厂督。
这其中的跨度,完全就是一步登天!
刘瑾都听呆了,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天大的喜事,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李广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没想到这么快,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
而这,还仅仅只是皇帝陛下的一念之意而已。
刘瑾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完全隐藏不住,咧着嘴直笑。
“奴才刘瑾,谢主隆恩!”
刘瑾叩首接旨,美滋滋地将中旨从司礼监小太监的手中接过。
交过中旨的下一刻,传旨的司礼监小太监,立刻便向着刘瑾拜倒。
“恭喜刘公公擢升,贺喜刘公公擢升!”
“以后在司礼监,多请刘公公关照关照小的,小的感激不尽啊!”
“哈哈哈,好说,好说。”
刘瑾拿着中旨转身,看向四周的东厂番子。
这时,所有东厂的番子,整齐统一地向刘瑾行礼。
“属下见过厂督大人!”
“好!好!好!”
刘瑾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又把目光放到了,向来瞧不起他的李广身上。
李广的身份虽然只是一名掌刑千户,但在怀恩提督东厂时期,他已经是事实上的东厂大档头了。
同时,他也是内定的东厂接班人。
但此刻,一道中旨,改变了这一切。
李广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刘瑾,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也暗暗捏成拳状。
他实在是想不通,陛下为什么突然间便撤去了怀恩提督东厂的职权。
同时,又提拔这么一个阴险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提督东厂。
但此刻,皇命已下,纵使李广心中再怎么不服,也不得不对刘瑾低头。
“属下见过厂督大人。”
李广拱手弯腰低头,做全了礼数。
刘瑾看着李广对自己低头行礼,心中舒爽到了极点,整个身子都在激动地颤栗。
他还记得当时在办先帝毒杀案的时候,李广子在他的面前,是有多么的倨傲。
此刻,李广又在他的面前,如此的低声下气。
这前后态度的反转,让他极为受用。
但此刻,刘瑾心中仍有顾忌,没敢把事情做的太绝。
因为李广的干爹怀恩,此刻还挂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是刘瑾的顶头上司。
所以刘瑾只是出声讥讽了几句:“不错嘛李千户,还是挺懂礼数的。”
“我还以为,李千户永远都那么傲气呢?”
李广深呼吸了几下,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以前属下多有得罪,请厂督大人海涵。”
刘瑾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不得罪,咱家怎么会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呢?”
“你以前怎么对咱家的,咱家可都忘了呢,呵呵。”
听着刘瑾的话,李广心中发冷。
这哪是忘了的语气,这明明就是记在心里的语气!
想到未来的日子还要被刘瑾多加刁难,李广心中不禁一阵悲凉。
就在这个时候,司礼监小太监出声提醒:“刘公公,您现在是不是该入宫给陛下请安了?”
“呦,对啊!”
“看我这脑子,一时高兴,忘了这茬了!”
刘瑾一拍脑袋,惊出一身冷汗。
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
此刻刘瑾的身份,已经可以入宫面圣,在御前服侍了。
刘瑾心里清楚得很,他能有现在的地位,现在的权力,李广的态度能有如此巨大的反转,全都因为大明皇帝的一道旨意而已。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在陛下面前露脸,赢得陛下欢心,取得陛下信任,他这个位置,才能坐得长久。
否则,就如同将他立即提拔为东厂厂督一样,陛下一道旨意,也可以让他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刘瑾急急忙忙走出东厂衙门,入宫面圣。
……
紫禁城。
乾清宫。
刘瑾匆匆而来,就在接近乾清宫的侧门时,突然被人叫住。
“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乾清宫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
刘瑾刚刚才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并且提督东厂,正是最膨胀的时候。
此时冷不丁地被人呵斥,当场便要发作。
可一想到这是在乾清宫外,敢出声呵斥他的人,肯定也是御前的人。
御前的人,他可惹不起。
刘瑾一下子就焉了,转过身来,看到了一脸严肃的符大海。
符大海之前没见过刘瑾,此时将他叫住,也是情理之中。
刘瑾笑嘻嘻地拱手问礼:“我是新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着提督东厂,这位公公是……”
符大海知道刘瑾的身份后,脸色稍缓:“原来是刘公公,刚才失敬了。”
“我是敬事房总管太监,符大海。”
“刘公公刚才,没听到这乾清宫里的动静吗?”
“陈婕妤刚来给陛下唱曲解乏,你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进去,不是扰了陛下雅兴?”
“而且陈婕妤在给陛下唱曲,你现在进去,也是想听听陈婕妤的曲声?”
符大海的话,醍醐灌顶般点拨了刘瑾。
刘瑾静心一听,果然听到乾清宫里隐隐约约有琴音传来。
想起刚才自己那冒失的举动,刘瑾心中一阵后怕。
刘瑾赶紧陪笑道:“呦,这主子的曲声,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有资格听啊。”
“刚才多谢符公公提醒,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望符公公笑纳。”
刘瑾走近符大海,快速地将一叠一贯的弘治宝钞,塞到符大海的衣袖里。
刚才符大海短短几句话,便让刘瑾身上的冷汗直流。
让他明白了,在御前办事,必须得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否则万一哪点小事惹得陛下不快,那就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符大海用手摸着那叠厚厚的弘治宝钞,保守估计不会低于五十张。
符大海脸色突变,板起脸来:“刘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瑾笑嘻嘻:“没什么意思,就是一点小意思,意思意思。”
“符公公您是御前的人,熟悉陛下的脾性。”
“您要是稍微提点我两句,让我在陛下面前少犯点错,这样陛下用起来顺手,我的日子也能好过点不是?”
符大海明白刘瑾的意思后,才放心地收下宝钞。
“呵呵,刘公公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不比在外办事的。”
“这规矩可多着呢,单是这……”
符大海对刘瑾讲述了一些简单的,伺候朱祐樘的注意事项。
听得刘瑾心里美滋滋,直呼这五十贯弘治宝钞,花得太值了。
符大海摸着袖口里厚厚的弘治宝钞,心里也直呼值得。
……
乾清宫东暖阁里,陈圆圆指尖捻过古筝,发出清脆的琴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终了,躺在软榻上的朱祐樘睁开眼睛,轻轻抚掌。
“不错,果真是好琴艺,好嗓音。”
陈圆圆莞尔一笑:“谢陛下夸奖,陛下若喜欢,臣妾愿意天天给陛下弹唱。”
“不过若说嗓音,董贵人的嗓音,还要远远胜于臣妾呢。”
“董贵人的昆曲,堪称天下一绝。”
朱祐樘微微勾了勾嘴唇:“陈婕妤有心了。”
这时,乾清宫外的符大海和刘瑾,听到里面的琴音渐悄,于是先由符大海进来通报一声。
一般有后妃在乾清宫的时候,都是先由符大海先来通报的。
“启禀陛下,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厂督刘瑾求见。”
朱祐樘瞥了门口的符大海一眼,对陈圆圆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有空朕再去景仁宫看你。”
“好啊陛下,那就这么说定了,陛下可一定要来哦!”
陈圆圆弯着眼睛娇笑,一副雀跃的样子。
“那陛下,臣妾先告退了。”
陈圆圆走后,朱祐樘才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是,陛下。”
符大海领命而去,很快刘瑾便走了进来,跪在朱祐樘的面前。
“奴才刘瑾,拜见陛下。”
这个时候,朱祐樘才真正见到这位,史册留名的东厂厂督。
朱祐樘看着地上的刘瑾,并没有让他起身,而是冷冷发问。
“刘瑾,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提督东厂吗?”
刘瑾内心忐忑,不敢抬头。
“回陛下,奴才不知。”
“因为你够狠。”
朱祐樘平静地看着地上的刘瑾,语气却不怒自威。
“你在先帝毒杀案中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你表现得不错。”
“怀恩老了,胆子小了,很多事情不敢查。”
“朕把东厂交给你,是让你查怀恩不敢查之事,办怀恩不敢办之案。”
“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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