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的龙辇,停在了安乐堂外。
汪直随侍左右,一同跟着朱祐樘,来到安乐堂。
在安乐堂值守的腾骧四卫,见到朱祐樘后,连忙跪地行礼。
“微臣见过陛下!”
朱祐樘心中焦急,也没管这些侍卫,直接推开幽禁着怀恩屋子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床铺,怀恩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此刻忽然见朱祐樘走进房间,惊得他睡意全无,连忙跪地请安。
“老奴怀恩,拜见皇爷。”
朱祐樘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怀恩,眉头紧锁,脸色阴翳。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冷冷发问。
“怀恩,朕问你,成化六年到成化十一年,是谁把朕秘密藏于此处的?”
“啊?!”
怀恩大惊失色,抬起头看向朱祐樘,表情惊恐至极。
看着怀恩惊骇的模样,朱祐樘心中怒气更盛,眼睛危险地眯起。
怀恩支支吾吾,眼神飘忽。
“这……这自然是吴皇太后,张敏和老奴三人联手,将皇爷秘密抚养于……”
“怀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罔上!”
朱祐樘一声怒喝,将怀恩吓得瑟瑟发抖。
“老奴……老奴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
朱祐樘脸色阴沉如墨:“吴皇太后当时已经被废,一个废后加两个太监,有能力在皇宫中将一个皇子隐藏六年之久吗?”
“将朕藏起来的人,是不是周氏和王氏?!”
“你!到底是万贵妃的人,还是周氏的人?!”
怀恩只觉脑内电闪雷鸣,有闷雷炸响,浑身汗毛倒竖,一阵尿急。
他心里隐藏最深的秘密,最终还是被朱祐樘知晓。
怀恩愣愣地盯着朱祐樘,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晃荡两圈后,直直向后倒下。
怀恩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朱祐樘冷冷地盯着怀恩,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汪直,把他弄醒。”
“是,陛下。”
跟在朱祐樘身后的汪直,走到屋外抓了一大把雪,在怀恩的脸上搓洗。
很快,怀恩便被冻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的怀恩先是茫然四顾了一圈,随后想起当下的处境,连忙起身对着朱祐樘连连磕头。
“老奴有罪!老奴不是有意欺瞒皇爷的!”
“老奴不是万贵妃的人,老奴也不是周氏的人,老奴永远是皇爷的人啊!”
“说!将当年后宫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为什么先帝所有活到现在的皇子,除了朕,都出生于成化十一年之后?!”
“为什么万贵妃宠冠六宫,权倾后宫,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为什么周氏和王氏要联手,把朕和圣母皇太后藏起来?!”
“为什么圣母皇太后的身份,会被人篡改?!”
“为什么朕先被送去了昭德宫,又被送去了慈宁宫?!”
“为什么圣母皇太后到死,朕都没能见上她一面?!”
“为什么先帝,又要废掉朕的皇太子之位?!”
“说!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朱祐樘一连问了七个为什么,语气越来越激烈,心中的怒火也越来越盛。
汪直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还把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同时让驻守四周的腾镶四卫站得远一些,禁止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
怀恩在听到朱祐樘质询的这五条问题后,心中一片死寂。
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一些当年的辛秘,陛下此次前来,是带着答案来问问题来了。
怀恩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他犹豫再三后,最终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这一切,还得从先帝刚刚登基,册立吴氏为皇后开始说起。”
“天顺八年,先帝登基后,封英宗皇帝钦点的太子妃吴氏为皇后。”
“在册立皇帝的时候,当时的司礼监太监牛玉,勾结吴氏的舅舅,怀宁侯孙镗,企图内外勾结,控制后宫。”
“孙镗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掌管三千营,牛玉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执掌司礼监。”
“而他们两人,本就是姻亲。”
“吴氏的父亲吴俊,又是羽林前卫指挥使。”
“吴氏成了皇后,那么孙镗,牛玉,吴俊三人便成了亲上加亲的皇家姻亲。”
“内外勾结是皇家大忌,所以先帝便找了个理由,强行废掉了吴氏的后位。”
“并且将牛玉贬去南直隶守孝陵,吴俊贬去戍边登州卫,孙镗被革职罢官。”
“废掉吴氏的后卫后,当时的皇太后周氏和当时内阁首辅李贤商量后,立金吾左卫指挥使王镇之女,王氏为后。”
“但先帝知道王氏是内阁和周氏的人,所以从来不临幸王皇后,王皇后膝下无子,也不可能有子。”
“而就在成化二年,万贵妃首先生下了皇长子,若无意外,这位皇长子就会是将来的皇帝。”
“但万贵妃是先帝的人,周氏和内阁眼里容不得她,更容不得她的皇子。”
“于是当年年底,皇长子薨逝。”
“而皇次子朱祐极为娴妃柏氏所生,但这柏氏也不是内阁和周氏的人,所以朱祐极三岁而薨……”
“那这么说,朕的圣母皇太后,就是周氏和内阁的人了?”
朱祐樘皱紧了眉头,右手手指在桌子上不断地敲击,显得烦躁不安。
怀恩看了一眼朱祐樘,缓缓摇头:“圣母皇太后既不是周氏和内阁的人,也不是先帝的人。”
“她在宫中毫无根基,却又偏偏怀上了龙嗣,这让没有龙嗣的王氏,和她身后的周氏,看到了夺嫡的希望。”
“王氏无后,她想要保住自己未来皇太后的位置,就只能抢一个别人的皇子。”
“于是在圣母皇太后有孕后,便被王氏和周氏控制起来,移居安乐堂,并且联手封锁住了圣母皇太后怀孕的消息。”
“可恨,该杀!”
朱祐樘怒拍桌子,眼中杀意翻腾。
“那为什么自朕出生后,是由吴氏抚养的呢?”
怀恩:“圣母皇太后生下陛下后,又被周氏和王氏移居到了别处。”
“让吴氏来抚养陛下,也是他们的折中之策,毕竟她也是内阁和周氏选出来的人,而且又是废后,总不太引人注目。”
“而若是皇后或者皇太后,三天两头往安乐堂跑的话,先帝很快就能知晓陛下的存在。”
朱祐樘:“那成化十一年,张敏在先帝面前说的那番话,也是故意的了?”
“没错,那个时候陛下已经开始记事,并且对吴氏也有了感情,是时候参与夺嫡之争了。”
“夺嫡之争?”
朱祐樘连连冷笑:“原来朕从出生开始,就是后宫和内阁们,用来夺嫡的棋子吗?”
“皇爷息怒!皇爷息怒啊!”
怀恩见朱祐樘盛怒,连忙磕头拜首。
“气坏了龙体,可就是老奴的罪过了。”
朱祐樘气到发笑:“你犯的罪还少吗?欺瞒朕十七年,还在乎这点罪过?”
“继续给朕说!”
怀恩连连磕头应答:“是,是,老奴这就往下说。”
“成化十一年,先帝知晓陛下的存在后,便将陛下送去昭德宫,交由万贵妃抚养。”
“此时的万贵妃已经四十五岁了,再加上太医院和周氏始终盯着万贵妃,她和王氏一样,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而陛下又是实际上的皇长子,谁能抚养陛下长大,谁就能得到天下。”
“而王贵妃又是先帝的人,所以先帝亲自出手,帮助万贵妃夺嫡。”
朱祐樘:“那这样一来,周氏王氏吴氏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怀恩:“是的,所以这时候,内阁出手了。”
“内阁首辅商辂上了一道奏疏,声明圣母皇太后病重,希望陛下能住得离她近一些,这样才方便时常看望母亲。”
“自古皇家以仁孝治天下,先帝也不好违人伦天理,只能让陛下迁出昭德宫。”
朱祐樘握紧了双拳:“可是朕并没有见到母后啊!”
说到这里,怀恩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那是因为仅仅两天后,圣母皇太后就薨逝了。”
“是司礼监太监张敏,从太医院里拿了副药,送到了圣母皇太后那里……”
“因为此事,张敏的弟弟恩荫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是个正四品的官职。”
“那个开方子的御医方贤,从太医院院使升通政司左通政,也是个正四品的官职。”
“张敏后来吞金自杀,并不是畏惧万贵妃责怪他,隐瞒了陛下的行踪。”
“而是因为他亲手毒害了陛下的母后,内心惊恐难安,才畏罪自杀的!”
“什么?!张敏!!!”
朱祐樘抬头,看着张敏的牌位,不禁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放肆!你们都放肆!!!”
“砰!”
朱祐樘走上前去,愤怒地挥手扫掉了桌案上张敏的牌位,和供奉的香烛果盘。
随后跺脚,将地上张敏的牌位,踏得四分五裂!
欺天了!
欺天了!!!
后宫内阁胆大妄为至此,还有什么样的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就连大明王朝的皇帝,在出生之前,就成为了后宫与内阁夺嫡的棋子。
而这种算计,在悄无声息之间,一直持续到他获得系统之前。
若不是拥有系统相助,他恐怕到死,都不会知晓。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从生到死,都一直被后宫与内阁,算计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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